华世宜拿出了地图，然后坐的近了一些，“相爷，咱们在路上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所以水利图和堤坝图，以及一系列的政改，都得提上日程，外头那些官员我暂时动不得，少了他们等朝廷派来新人也要时间去适应，还不如先用着，你看如何？”
卫卿扫了一眼自己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奏疏，抚了一下眉心，“虽然我是出了名的纨绔，可是你也应该知道，我是要批阅奏疏的，不能耽误在你这件事情上。”
华世宜抿唇，想了想道：“那我先在这画好，相爷觉得可以，就发往朝廷请陛下示意。”
“倒也不必，若能双全，我能做主，你画吧。”卫卿起身，坐到了自己的桌案上，华世宜也不跟他客气，一开始两个人面对面做事，还有些不习惯，现在相处下来，早就已经适应了这种模式。
华世宜摊开图纸，拿了桌上的杯子跟茶壶来镇纸，开始认真地起草。
太阳缓缓下山，室内逐渐燃上了蜡烛，荧荧烛光下，她娇小的背影就在自己的眼前，卫卿凝神望去，差不多都快忘了时辰。
华世宜伸了个懒腰，见元九的身影已经被月光拉的很长了，才霍然起身，捧着手上的卷轴兴冲冲坐到了卫卿的旁边。
这个桌案并不大，她一挤进来，显得更狭小了，他能闻到她身上自然的香味。
“相爷，你肚子饿不饿？”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问道。
卫卿迷迷蒙蒙点了个头，“是有那么一些。”
“元九！去厨房叫宵夜，两份。”
元九侧过头，随后消失了，华世宜这才打开图纸，“没想到相爷平日里也是如此忙碌啊。”
“看你这兴冲冲的样子，是想到法子了？”卫卿盯着她的脸，没舍得挪开目光。
“我跟我爹也算是多年治水，看了不少图册了，加上弘文馆那些，我心里有些打算，若公文还能暂且放放的话，先听我说？”华世宜问道。
卫卿靠在椅背上，他本来就长得高大纤长，如今身子一展开，慵懒且高贵，华世宜倒觉得自个跟他有点太过亲近了，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一下，打开图纸，清清嗓子道：“我参照了之前的卷宗，都感觉略有不足，所以我自个想了一个，咱们现在就是要除水患，除根本，一劳永逸且让百姓们无后顾之忧，也不能无水可用，所以若是我们新建的几座堤坝可以利用山势导流，再鼓励百姓们自己引水入渠，既节约了人力物力，也能让大家都获取好处。而咱们临川的堤坝，最好在上中下三游里，都有各自的作用，上游分水，中游泄洪，排沙，下游控流。这样的话，这一座堤坝，可使得千年平安。”
卫卿随即正色，将图纸拿过来一看，她画的很详细，“图纸的问题先放一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相爷请说。”
“让百姓们自己引流？这个是什么道理。”
“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件大事，其实也不是最近想的，很早以前就想过，以前堤坝无引水入渠时，都是我爹看着那些农户们自个去坝上挑水，来来回回的浇灌那一亩三分田，后来好不容易征得了上面大人们的同意，官府帮忙引渠，但其实做的不算全面，无命令，百姓不敢自己挖，那些离水源远一点的田地，还是老办法，农作物生产也大大降低了，所以我在家中就常想，为什么，朝廷不修改农田法呢？”
“你以前在家中，琢磨这些？”寻常女子，就算如文薰，也只是看一些吟风弄月的诗词歌赋，好博得一个贤名，哪有女子在想政法的？
“是不是……你也觉得女子就应该在家中相夫教子啊？”华世宜眼眸黯淡了下来，淡淡道。
“不是，陛下鼓励女子读书，我也从不小看女人，尤其是有才华的女人，只是我好奇你年纪那么小，怎么会对这些感兴趣罢了。”卫卿这话是真心话。
“相爷说这话，我倒是出乎意料了。”
“继续吧，说说看你的想法。”卫卿来了精神。
“拿临川来说，除了坝上有水源可减少灌溉的麻烦之外，其余地方，都是荒田，因为水利失修，自己干着急也没用，朝廷一套流程下来，就得等上几个月，田地都荒废了，百姓们自然去找别的活干，如今国库吃紧，百姓们不思耕种，交不起赋税，富商们坐地起价，但咱们换句话想一想，若是鼓舞百姓们在各地兴修水利，灌溉农田呢？”
“如何鼓励？”
“凡是吏民能提出土地种植的方法，且行之有效，就按照功劳的大小给予奖励，兴修水利向官府报备，也可借贷官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百姓们发现又能种田还能拿奖金，何乐而不为，各地把水利荒田都利用起来了，何愁国库不丰？”
她的声音清亮，很有条理，缓缓道来，卫卿心中的澎湃起伏不定，良久，他道：“这个办法，你若是告诉陛下，会比告诉我好。”
“相爷，能为国为民，我不在乎是否为我一人功劳，你也知道，陛下距离此地很远，这个法子，我只能告诉你，求你答应，贯彻全国的话，才需要去回禀陛下。”
“言则，你想在临川先用起来？”
“是，以临川一地实验此法，既解燃眉之急，又可一劳永逸，相爷如何看。”
“此法需要宰执们一同判定，但是临川暂时可用，现在可以说回修坝了。”
“我觉得，这次修筑堤坝，不要再用老办法了，要坚固，竹笼装卵石垒砌，再用铁水浇筑，就像修城墙那样。”
卫卿看向图纸，手指划了过去，“这多出来的弧形弯道就是你说的要加的地方？”
“嗯，从蒲州下来，有一段水域是非常湍急的，如果炸毁了飞龙泉那边的悬崖，那水流势必直冲而下，若想缓冲，必得有一个弯道去导流绕行，在这里进行分水，一半去长江，一半到临川，我看过水利图了，如果这样一算，等于只有四成的水能进入临川，水患就不会再发生，而加上雨季跟引水入田，足够临川两岸的百姓们生活耕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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