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有哪个世家嫡长与十一姑母结了平婚契, 估计这个世家都要夜不安寝了，说不定哪时整个家族都姓李名神佑了。”
李毓祯吃吃笑道，跟萧琰说起这种事毫不避讳。
萧琰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大唐皇族与世家本就是共进又共同竞争的关系, 竞争有可能导致破灭，却是促进皇族和世家不敢懈怠不断前进的内在动力。
萧琰心想，世家结平婚契不能有媵妾，如果男的没有问题, 子嗣就会少；世家嫡长若和公主平婚，生出的子女还要一半归皇家, 嫡出子嗣则又少一半；两厢相加, 嫡长房子嗣就会寥落，没准会引起长房和二房的承嗣之争——这才是世家不愿与公主平婚的根本原因。既然长乐嘉庆公主不是皇帝之选，即使她才智没那么妖孽, 世家主也不会愿意自己的嫡长子和她平婚，太亏了。如他们萧氏这般那是例外, 拥有其他世家没有的世袭权利, 就要付出代价，这很公平。
她那位母亲和吐蕃赞普平婚后, 现在, 吐蕃就姓大唐了。
便是如公主表姊说的，和长乐嘉庆公主平婚, 世家不敢。
心中竟莫名的骄傲。
或许是因为, 被大唐众甲姓世家共同忌惮到不敢与之平婚,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横扫千军吧。
“……但世家也有另外的计划，”李毓祯说道，“十一姑母深受圣人宠爱，她本人又是这般出色，除了嫡长子不可以外，世家也愿意选择一个嫡子平婚，或者嫁过去。这是十分有利的投资，以一个不承嗣的嫡子，换取未来十年二十年的回报。”
大唐的驸马并不受限制，可以出仕，即使他是世家出身，只要有才能，照样可做到部寺重臣和宰相，若公主得皇帝宠爱，驸马的官路还会更顺畅，这也是世家愿意尚主平婚甚至嫁子的原因；当然若是嫁出的嫡子，就不会是家族中优秀的。
“当年很多世家，都有意在嫡长以下的嫡子中选一位最优秀的，和十一姑母平婚。”
归根结底，还是利益权衡。
一位不承嗣的最优秀嫡子，和一位最优秀的公主平婚，会给世家带来相当大的利益。
萧琰便想到公主表姊，以后很有可能继大位，世家要怎么计算？她看了公主一眼。
她的眸子清澈，黑白分明，心思都映在其中。
李毓祯看着她的眼睛，扬了扬眉，散漫一笑，“我的婚姻，可不是让人来计算的。”
萧琰笑嘻嘻点头，“要容貌最好，身材最好，气度最好，还要学识很好，至于武道……这个就算了吧。”
李毓祯眸子在她身上一溜，半带玩笑又半认真的道：“悦之就是容貌最好、身材最好、气度最好的，天赋、心性也是卓绝……我娶了悦之如何？”
萧琰乐了，煞有介事的点头，“我当然是最好的！只可惜，我和表姊可生不出孩子。”说到后面哈哈哈的笑起来。
“孩子？这个好办，再娶个世家子生就是了。”李毓祯随口道。
萧琰笑倒，“昭华表姊是要学昭宗皇帝，设东宫西宫么？”
昭宗皇帝在大唐史官笔下那可真是爱恨交加——这位陛下最为人诟病的，便是她立了个世家后君，又立了个世家皇后，整个昭宗一朝，言官抨击她的声音就没停止过。
李毓祯眉斜起，轻挑，“有何不可？”
“哈哈哈！”萧琰仰在玉台边笑，“你就不怕东宫西宫打起来？”完全没把自己代入进去。觉得公主表姊在跟自己开玩笑，她也就玩笑回去，道，“昭华表姊你可别找我，我是要上青云九霄的，后宫太小了，装不下我。”
李毓祯眼眸一深，青云九霄么。
……
“昭华表姊，我记得长乐嘉庆公主的驸马是河东裴氏的，是嫡次子？”萧琰扯回话题。
无论对生母是何观感，她心中还是关心那位母亲的事，挺后悔当初讲吐蕃时事时，没有细问四哥和姊姊，譬如这裴驸马，她了解得就不多。
李毓祯看她一眼，悠悠一笑，“裴驸马是河东裴氏的嫡长，裴世子。”
“啊？”
裴氏的宗子？
她眼睛都瞪圆了，河东裴氏怎么肯？“你不是说世家不敢？”
“河东裴氏当然不敢。”李毓祯漫声道，“裴世子成为驸马，代价就是世子之位由他的嫡亲弟弟取代。”
萧琰一呆：这是放弃了世子之位？
李毓祯举着玛瑙杯，轻轻摇晃着杯中酒液，悠然一叹，说道：
“当年裴驸马被誉为‘明月清风，裴山玉松’。明月、清风、玉松，可想而知，裴驸马当年的风质。但就是这样的男子，却甘心为十一姑母放弃一切，家世、权利、荣耀，都比不得和心上的女子结为眷属。”
萧琰抿着唇，能被裴驸马这样的男子抛弃一切的去爱，她那位母亲，必定是让人刻骨倾心，不仅仅是美貌。
“十一姑父放弃了世子之位，放弃了河东裴氏家主之位，却赢得了十一姑母，暗地里不知道被多少世家宗子眼红嫉恨。阿公说，成亲那日，皇族十位亲王郡王、裴氏十位郎君，组成了伴郎团，才给十一姑父挡住了酒，不知醉倒多少俊彦，郎君、女郎，都有。黯然销魂者，不独往昔。”
萧琰听得怔怔。
黯然销魂者，不独往昔。
再倾国的容貌，看久了也会习惯，唯有令人倾心的内质，才能历久弥坚，不因岁月而褪色，仍然刻骨镂心，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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