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隐居久了，必是会枯燥的。刚巧我也拿你当做知己，我也心向于山水之间。不如，医好你那故人之后，我们便遂了你原先的心愿，一起遁世吧。”苏之炆一向是温润如玉，鲜少言说多余的话，这一次诉了心底衷肠，亦是分外难得。
“好。”孟居青终是按捺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抿起了一抹笑意道：“我们一起走，遂了心愿，遁了这不堪的人世。”
几个字眼坠地，带着几分的决绝之意。
苏之炆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沉默片刻之后，方才微微启唇：“一言为定……”
孟居青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坚定而言：“一言为定。”
一夜日宁静，接下来的两日，却皆在紧张的气氛之中度过的。除却殷无方前去早朝，剩下的时间白离忧皆是同塔形影不离。
她虽然表面不说，可殷无方却是知晓，她内心紧张而畏惧。有时候哪怕是在睡梦之中，她都会梦呓低吟。唤着自己的名讳道：“无方，不要离开。”
他心疼，便也不再安眠，守在白离忧的身边紧握着她的手，一遍一遍的回应着：“别怕，我在。”
有时，殷无方担忧于白离忧夜不安眠，会睡不够，便在该上早朝的时候刻意的压低声音，鸦雀无声的更衣离开。可却不想他刚下早朝，便见那人已经梳妆打扮好，在宣政殿的门前候着自己了。
他缓缓的渡步靠近，白离忧便自然而然的挽起了他的胳膊，一如传言之中那贤后每日接他下朝的模样一般，可是殷无方却是宁愿她不做贤后，只做自己。
“怎么不多睡了一会儿。”殷无方扶着白离忧的手背，轻声低吟。
“可能是我长大了吧。”白离忧舔了舔嘴唇，漫不经心道：“唉，已经过了睡懒觉的年纪了。”
殷无方自然知晓白离忧是因为为自己揪心而不得安睡，心下心疼不已，却不曾拆穿她，只因他也知晓，白离忧是为了不让自己心疼才会撒如此拙略的谎言。
“中午想吃什么，我让御膳房去准备。”殷无方将话锋一转，轻声询问道。
“你说到这个我才想起来。”白离忧的神色一顿，即刻将脑袋转了过来，很是认真道：“鹊殿那边的下人刚刚传信过来，说之炆和孟公子明日便要启程离宫了。”
“之炆先前不是说，许久不回故里，想要多留在宫中一段时间么？”殷无方的眉心微微一簇，有些意外道。
“好像是说孟居青有一位友人发生了什么事，孟居青担忧其安危，急着要走。”白离忧苦思冥想了一阵，又道：“那下人也不曾说清楚。”
“之炆可是要随他一起离开？”殷无方虽是同孟居青只见过两面，可是因为先前在麟武州畅谈过，便也清楚他的性子。
身上不带丝毫的烟火之气，满心皆是茶庄之事，不愿受其官位牵连。总的来说，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
苏之炆亦是一心求个安慰，若是同其归隐，倒是也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怕孟居青心性不定，苏之炆已经辛苦了半生，又要同着孟居青奔波、居无定所。
“这是之炆的选择。”白离忧似是了然了殷无方心下所想，便默默启唇道：“他能有如此知己，我们该为其高兴。”
是该为苏之炆高兴，可是这此番一别，便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殷无方肚子思索了一分之后，便转过了眼眸，望着白离忧道：“今日前去鹊殿一趟吧。”
“你和他还真是心意相通。”白离忧恍然的摇了摇头，喃喃道：“只是之炆抢先了一步，说今日来你的大殿之中小叙，也算是和咱们道别。”
殷无方点点头，心绪款款的沉淀了下来。
“让御膳房准备几个之炆喜欢吃的菜吧。”白离忧似是想到了什么般，轻声嗯喃，一边叹息一边道：“之炆也算是帮了你我许多，这一遭告别，当真是不知晓再见的时候了。”
“好，我去吩咐。”殷无方转眸，冲着白离忧缓缓一笑道。
大殿中央摆在一桌的佳肴，大多都是苏之炆喜欢吃的菜。只是他喜欢的菜大多都清口味淡，于是御膳房的主厨便又自作主张的加了菜，显得这一桌膳食更加丰盛。
“无方。”苏之炆竟是率先将那酒壶拿起，倒于了自己面前的酒杯之中，轻声而言道：“上一次我离京，并没有同你好好道别。以至于再见匆忙，好生的尴尬。”
说到这里，他不仅也垂眸一笑，喃喃道：“我先自罚一杯。”
“唉……”白离忧对苏之炆突如其来的动作感到无奈，刚准备伸手拦截，却发觉殷无方并未反驳，于是只得尴尬的收回了手。
苏之炆从未这般畅快的饮过酒水，如此一饮而尽，心扉之中的灼烧感自然难耐。
可他却是强撑着不适，又倒上了一杯，在自己面前再度举起，望着殷无方道：“你我在年少之时变已然相识相知，共同经历了许多的风浪。只是这前路绵长，我得先行一步离开了。这地儿杯酒，算是我在这个不正当的时间离开的赔礼。”
苏之炆如此话语，白离忧的心下自是更加意外——他苏之炆是自由之身，这皇宫，并不是他的囚笼，想离开便离开了，亦是没有什么‘正当’或‘不正当’。
所以想到此处，白离忧便轻咳了咳嗓子，在苏之炆抬手饮酒之时打断道：“之炆，你不必……”
“白姑娘。”苏之炆突兀的启唇呼唤，嗯喃出口的竟是这么一个经年之前的称谓。
眼看着白离忧呆愣在原地，苏之炆抿唇一笑道：“我知晓贪杯不好，但是不知晓还有没有同你们二人这般畅饮的机会。这一次，便随了我吧。”
说罢之后，便抬手，继续将那酒水送入了口中。
他的话语带着些许悲切之意，要说其苏之炆这样的人，原先便是遇事不淑，见惯了凉薄以至于如此也便罢了。可分明几日之前白离忧还见过他，那时的他也算是意气风发，怎么这几日不见，他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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