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清辉未倾满盏，欲笺却已星澜。沉沉夜色由暗转昏，由昏入昭，化作潮水徐徐退散。
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破晓晨曦于遥远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朝晖熹微，宛如一层轻柔薄纱从天空飘拂而下，予人无限遐想。
仍是那低矮的屋顶，居处湫隘的坊子。
二人对立而坐，秉烛夜谈，至天色明亮。
“难以想象，观你外貌不过二十有余，竟有如此造诣，我虽毕生铸剑，可闻道有先后，学无前后，达者为师。”
白时涧感慨不已，目光里有着掩藏不住的惊诧，对于北月心生钦佩。
他活了六十余载，虽谈不上彻知天文，通晓地理，可对于炼器铸剑一道，总归有着几分自傲。
夏宇王国武道强者固然不少，可真正擅于铸剑者，屈指可数。据他所知，夏宇七省五十市，于铸剑之理解，在他之上的人并非没有，但充其量也只是略胜一筹，满打满算不过双手之数。
然而今日一谈，却是颠覆了他的认知，一番交流下来，对方抛出的诸多见解令他灵感犹如泉涌，往日许多晦涩难懂之处纷纷通达，仿佛一朝之间茅塞顿开，炼器理解突飞猛进。
“见笑了。”北月只是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修仙路漫，大道三千，旁门近万。即使是他，也不敢说尽数钻研透彻。
白时涧与他交谈获益良多，更多在于自身厚积薄发，他只是起到了一个引路之人的作用。毕竟，仙的寿命之漫长足以与天平齐，前世无尽岁月的积累，使他的眼界与经验达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即使相较一大古老种族之底蕴，亦不见得逊色多少。
指点别人一二，自然是随手可为的事。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传道授业之泽，倾命相偿亦不为过。”白时涧说着，弯下身子，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北月眉头微微一挑，却是没有阻止。
这一躬，敬的是道。
是对于展现眼前的，一片全新天地的敬畏。
因此，不予阻止，是最好的尊重。
“此间事了，我该离开了。”北月静静坐了片刻，随后起身，将那柄炼制不久的龙渊剑抱入怀中，转身向外走去。
目的已经达成，一夜指点迷津，亦偿还了不请自来的因果，再逗留下去，却是没了意义。
“等一下。”
北月没有止步。
他的心性相较前世收敛了许多，难似那般桀骜不羁。但骨子里的骄傲，却始终没有变化。
他没有因任何一个人停留的想法，若无必要。
“这串钥匙，你收着吧。有个落脚之地，总归是好的。”
白时涧递来一串钥匙。
他似是察觉了北月居无定所，并非本土人士。此举，半是联系，半是偿情。
“不必了。”北月脚步不停，出了屋子。
俗物罢了，于他无用。
逆天而行活出第二世，身外之物早已看淡。他心如明镜，所做的一切，都直至本心，明心见性。
……
半日以后，夏宇王国，维林行省，樱华市郊外。
“咻！”一抹流光撕裂长空，宛如贯日长虹般横跨苍穹，每时每刻皆保持着亚音速飞行，沿途所过罡风呼啸不绝，引动层层气浪，于流光尾端形成一道长长的白色气柱。
盘膝坐于龙渊之上，北月眼睛闭合，神情古井无波，双手放于丹田位置，气息运转自如。
纵然身处千米高空，一阵阵罡风扑面而来，却犹如清风拂面，吹不动他的三千白发，掀不起一丝衣角涟漪。
“千里星移诀，倒不愧是明玄之境修士梦寐以求的御剑之法，非但提前掌握了御灵之境才能随心所欲的御空手段，且论其速度，亦是不遑多让。”
北月眼眸微睁，目送两侧云霞从身边飞速倒退，眼底闪过一抹怅惘之色。
这是他前世覆灭一座顶尖神庭，从藏经殿收纳的无数典籍之中所获的一部术法。
光阴轮转，岁月更迭，那座神庭早已隐没于历史的云岚之下。唯独这一部术法不曾被世人遗忘，在经历万载沧桑以后依旧熠熠生辉。
“那位恒奥神主，也算是一介人物了。若非死于我手，却是有望至尊之境。”
北月移开目光，俯瞰下方苍茫大地。此刻的他犹如剑仙临尘，天地间只余他一人御剑独行，万物渺小好似蜉蝣，众生沉浮不知其踪，唯独山川大泽与之为伴，共赏万里长空。
此情此景，令他心神微微恍惚，一时之间生起莫名畅意。
“生命，何等微小。即使强大如星空至尊，乃至无上大帝，依然只是亿万载宇宙中的转瞬即逝。哪怕入了仙道领域，寿与天齐，同样逃不过纪元更迭，破灭大劫。真正无有望永恒的，唯有永恒。
北月眉头时皱时舒，心境时而阴盛阳衰，时而阳极阴散，阴阳相合隐隐交融，衍生赤子之心。
阴阳交泰，万变由心。
这，赫然是心境的一种至高境界。
“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北月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看向下方已然若隐若现的钢铁城市。
“樱华市，到了。”
听着列车里如期响起的广播，烈山整了整衣襟，随着形形色色的人流一同下车，轻车熟路地走过候车大厅，置身于外界和煦的阳光之下。
“多么令人惬意的阳光啊！”烈山微微眯眼，伸了一个懒腰，任由和清晨曦肆意地撒在他的身上，映出星星点点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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