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近旧城区落日码头的海面上升起了一个小黑点，是上浮的潜艇露出了舰桥。
坐在休息室椅子上的余哲森背靠不锈钢墙壁，翘着二郎腿单手捧着一本纸质书正在阅读。
尽管心中对成泰亿一行人充满了怀疑，他终究还是没有主动在潜艇上挑起事端，而是采取了静观其变的态度。
不论这伙人是什么身份，至少到目前为止对方是在帮助自己，倘若之后发现他们别有图谋，那再另做处置。
成泰亿安排给他的这间休息室似乎是艇长专属的，布置得相当讲究，在潜艇内寸土寸金的空间里甚至放置了一个小型书柜，闲着无聊的余哲森便从书柜上取了几本书阅读。
这些书并非是文学娱乐性质的作品，大多数是和机械工业、赛博控制论有关的理论书籍以及少部分海底航行工具书，放在以前文科出身的余哲森是绝不会去翻阅的，因为以他的知识储备很难看懂。
但现在他却捧着这些书以一目十行的速度飞快地阅读着并且感到津津有味，因为AI时心正在他的脑海中帮助理解书上那些晦涩难懂的知识。
虽然他早就知道时心有着强化学习记忆的能力，但却很少主动去使用这种能力。因为时心那种直接从自身数据库或者互联网上搜索下载知识技能灌注到他脑海中的方式会带来一种难以言说的糟糕体验，灌注的那一刻或许犹如醍醐灌顶，可在他运用那些凭空得来的知识技巧之后便会有如同“贤者模式”一般的消极空虚感。
对此余哲森的理解是，这种走捷径得来的知识和技能就像空中楼阁一样没有根基凭依，尽管使用的时候很流畅顺手，过后却会遭受大脑不适应的反噬。
而且这些不是靠自己学习得到的知识也会比平时忘得更快，当初他借助时心下载的专家级羽毛球技能和褚月曦打得有来有回，但之后由于长时间不再使用，现在已经全然忘光了。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用进废退温故知新，这些老祖宗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放到时移世易的今天还是行得通。
“这就是凡人血肉之躯的局限性啊，换成电子脑就不会有这种问题。”时心以虚影的方式呈现在他身侧，背着双手微微前倾身子双腿并得笔直，总之站姿相当具有少女感。
义体手术改造的电子脑只要记忆中枢的储存容量足够，就能永久性地保存大量的知识技能，理论上只要注重机体的保养和维护，永远也不用担心会遗忘掉什么。
“可是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不准我去做这样的改造手术。”余哲森合上书本抬起头回想道。
时心眯眼笑了，这笑容给他的感觉就好像安何站在面前一样。
她说：“是啊，我不想你去做这种改造手术，因为在我看来市面上的那些义体医生都是庸医，用的义体部件也很落后，想赶上我们的水平得再有个百八十年呢。”
余哲森出神地喃喃：“再有个百八十年，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能像我们一样吗？”
“在绝对理想的环境下，如果科技一直往前进步的话，应该用不了那么久。”时心耸了耸肩，又小声嘟哝道：“但我觉得那是不可能的……”
余哲森笑了笑：“你对那些从事义体科研的专家们就那么没有信心吗？还是说你觉得汤溯光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人？”
没来得及听到时心的回答，休息室外头传来敲门声，时心眨了眨眼，缩回了他身体里，即便其实没有外人可以看得见她。
休息室的门打开了，余哲森把翘着的腿放下来端正了坐姿，可开门进来的人出乎意料的不是成泰亿。
一张他熟悉的面孔，兼具着战士和哲人的气质，锋芒内敛又不失力量，是曾经交手过多次的教派一方的空间异能者旻渊。
“余先生，作为这艘潜艇上的实际指挥者，没有在你上船的第一时间来见你，请原谅我的失礼。”旻渊说着对余哲森稍微欠身致礼。
“还真是你们啊。”余哲森微微眯起眼睛神色不善，“你们胆子挺大，我记得当初在方舟上已经对你们说得很清楚了吧？如果你们再踏入复兴都市的地盘，不管是打算做什么，我都会粉碎你们。”
“但这里并不是复兴都市。”旻渊狡黠地说道，“现在还是在海上。”
余哲森沉默地注视着旻渊，冷峻的目光中给足了他压力。
旻渊表面从容地说道：“大灾之后七岛市百废待兴，我想安全局的当务之急是稳定复兴都市内的治安秩序，余先生觉得呢？”
“那得看你们打算做什么。”
“我们并没有什么打算，送你返回陆地之后，这艘潜艇就要开始远航了。”旻渊诚恳地说道，“当然，在那之前我们会接回我们真正的指挥官。”
余哲森微微皱眉：“远航？去哪里？”
旻渊没有明确回答：“复兴都市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这是你的态度。那么何必在意我们要去哪里？归临教派是失去故土的漂泊者，我们则是这些漂泊者中又失去第二家园方舟的那一批，但幸好现在有了这艘潜艇。”
“别把自己说得跟受害者一样可怜兮兮的，你们明明是加害者。”余哲森冷淡地反驳了他，“随便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总之离复兴都市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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