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这代的确人才辈出。
宁远擅武,兵阵只能说不弱,在宁圴面前连第二都排不上,因为第二是宁坅,她屈居第三。而在决断力方面上,恰如宇烠和宁坛对她的了解,有时会因为思虑太过与感情用事而略逊一筹,有顾此失彼之态。
可她同时也有一项能弥补所有弱点、令五个弟弟们羡慕不来的天赋——卓绝的大局观。
瞬息万变的战局,无论在宁圩还是宁圴那里,都需要用沙盘花费数个时辰来进行演练推导。宁远却只需要短短几瞬,就能通过蛛丝马迹的预料出走势。
这就好比宁圴能破一眼识破宁远的阵眼所在,宁远则是能识破在那之上的、宁圩与宁圴整个调兵遣将布局的真正用意。
上伐攻心。
宁圩生性缜密,后手无数,难寻破绽。即便好胜,亦能隐忍。
宁圴则天生性情冲动,虽然拥有与之正好相反的、需要缜密思考来造就的奇玄兵阵上的天赋,却也使得他极其自负于自己兵阵上的天赋。
擅者,必傲之。傲则自大。
宁远因此在宁圴身上找到了可趁之机。
射人先射马,兵法本就以攻心为上,当然要一己之长击人之短。
宁远针对宁圴下手,与宁圩针对宁坛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宁圴发现自己无法预料战局的骤变,于心态上而言,他就已经是半个废之人。但宁圩擅“文”,比宁远还擅长攻心,三言两语之间,便决定让满是颓态的宁圴去做他最擅长的破阵之事,使得宁圴在破兵阵的同时振作了不少。
宁远当然有预料到圩圴二人此番,加上宁坛劝过她,便另外准备了一个后手。
简而言之:宁圩的目的是请君入瓮,宁远则是为了混淆视听。
她为了让宁圩弄不明白如今的局势究竟如何,干脆让本来就混乱不堪的战局变得乱上加乱。
而在乱中之乱的情况下,最能让宁圩自乱阵脚的不是败仗,而是捷报,是就是宁远自己的死。
宁圩不相信她会用自己的死来布阵,宁远此前的一切铺垫恰巧坐实了这一点。
为帅和为将的本质区别就在于此。
宁远一贯如此,宁圩已经摸到了这其中的门道,只是还不自知罢了。
死不是败,败也不是败。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
攻心为上攻的便不是胜败,而是心头之勇。
当下的宁圴就是败在了失去再战的勇气。
宁圴颓然地对宁圩道:“大哥,我们完了。”
“三弟,闭嘴。”
宁圩不禁大喝道。
“事到如今,你为何还想不明白?”
“什、什么?”宁圴茫然。
宁圩道:“两军对垒,最忌自乱阵脚!”
宁圴已经彻底跌入了宁远的攻心陷阱。
“我、我……这捷报竟然是宁远准备的陷阱?”
宁圴不信自己会如此轻易就被宁远掌控,眼下的情形却由不得他不信。
宁圩言出之后骤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却不能将话收回来。他说重了,宁圴自傲惯了,自然是经不起这样的重话。
可宁圩也是毫无办法。
想他方才解了眼前之困,正忙于让人传令收拢残兵重整阵势,又听敌方主帅悄然易主的消息,宁圴不止帮不上忙,还不停的胡言乱语,等同于扰乱军心。
身为主帅的宁圩,必然得用大怒一番来稳定军心,否则就是在动摇麾下的士气。
“三弟,你再不谨言慎行,乱了军心,可就别怪我军法无情了。”
宁圩的厉声威胁,吓懵了宁圴,让他颓然都顾不上了,只能呆滞地望着兄长。
宁圩见宁圴哑了,又对周遭诸传令兵接二连三地质问道:
“有无打探到他们的主帅何时换成了宁坛?”
“宁坛现在何处?”
“宁远又在何处?”
“斥候为何不早些传出消息?”
“可还有其他消息在路上?”
“——说!”
一连数声厉声质问,周遭竟然纷纷面面相觑,无人知晓,亦无人敢应。
“夺印之战我宁家自古就有。投效一方,便是存亡与共。”
宁圴大喝:
“尔等若是暗中倒戈宁远,成了她的细作,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不敢!”
宁圩一贯先礼后兵,鲜少会将怒气显露在脸上,眼下这一番话,吓得诸人连忙跪地请罪,就连旁边的宁圴也觉得大哥像变了个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既然不敢,还不如速去传我命令,重整我军,集结成阵,整好后速来报我!”
“是!”
诸传令兵忙领命去各司其职。
一批传令兵刚走,宁圴又从旁边点了几名,刻不容缓地追加数道命令。
“重整好的兵力列阵,兵分两路,左右散开,放弃中央。如遇包围,强行突破。”
宁远的兵阵不难,宁坛的也是。只要胜在速度,就能迅速击破。
“杀出包围后,各自迂回,疾行往退向影开门方向集结。其余人等,立即传令战雉队,备好全部战雉,由我来亲自率领。”
“是!”
“报——”
经过方才的叱呵,己方终于振作起来,消息更迭自是快了数倍。
“宁坛亲率左右合兵,共计四十万,正在左翼。”
“元帅营中央阵尚未倾巢压过洛水,却在对岸集结,准备拔营。”
宁圩听完不禁沉吟数息:集结拔营是一回事,会去哪儿就是另一回事了;宁坛手中四十万在左翼,各地变阵布阵再去三十万,加上左翼的阵容,宁远的中军兵力定然不多;只是己方情势过于混乱,诸令至而未必能及时行之,十分不利于宁圩按部就班的率军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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