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要我降？”宇烠惊愕地看着宁坅。
天帝兵们一贯只认虎符和大印而不认执印者，其中尤以帅印为最。除非真有大将的确能征善战、手段卓绝又深得人心。宇烠当初既能胜任天帝兵元帅，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只是寻常将门几代都未必能出一卓绝之人，宁家这辈却遍地皆是。宁坅是如此，宁圩亦是如此。否则后者兴兵之时，就无法只靠虎符和该营将军大印哗变，自然也就不会有后来这番洛水夺印对峙。而宁坅此前被困在天都府的私牢之中，得高行厚同盟开始布置也是在宁远禁虎符与将军印之后，自然也与宁圩。
即是说：宁坅现在调动的先锋营，同样根本没有凭借虎符——恰如他当初被囚时用来引高行厚现身所言相同。
此等手段宇烠自信有，可那他是耗费了数十年才磨练出来。此等手段宁圩也有，可他毕竟是要夺印之人，哪能没点本事就出来夺？然而宇烠千算万算唯独未曾料到，宁家这一辈里竟然连老二宁坅都能拥有此等手腕。
三十万对三万，宇烠并非不想殊死一搏，而是没有必要将自己所有的底牌都葬送在此处。他出兵必须有必胜之机，亦有利可图，眼下即便去搏，也未必能讨到什么好处。
“二侄儿是否错怪我了？”宇烠面上一片诚心可鉴，“此番诸战皆因宁圩与宁远夺印所致，与我毫无干系。即便我降了，于战局而言依旧无关同样。宁圩与宁远孰胜孰败，也非你我所能左右。如你担忧他们二人，不如尽快赶到宁远大营所在，或许还来得及救下宁圩性命。”
“那大伯的意思是根本不想元帅营和帅印了？”宁坅答非所问，“可即便大伯想要，您却已经不姓宁了，就不担心这跟当初在左边营的图谋一样，又来一出无功而返吗？”
宇烠无辜道：“二侄儿，你说话当真是越来越不讲究礼数了。”
“小侄若是揣度有误，还请大伯指点一二。”宁坅诚恳道。
宇烠面不改色道：“诚如二侄儿所言，我已经老了，也不姓宁了，我不过是见我那大侄子有心也有能为，却屈居于雉战营多年……我这是看小辈有才而得不到施展，颇为于心不忍，才想帮他一把。”
他问：“换做你是我，身为叔伯一辈，会忍心不帮子侄实现心愿？”
宇烠的问题不需要回答，宁坅也不想回答。
“看来大伯在牢中过得的确不错，否则就不会兴起这老骥伏枥的念想。”宁坅依旧不为所动。
“老骥伏枥？”宇烠心下冷笑，“二侄子真是对我误解颇深。”
宁坅则道：“看来大伯已将现下的情形利用彻底，准备坐收渔翁之利，还不忘将骂名抛给大哥，以此来用那‘唯一’的法子成就多年未熄的宏愿。”
“什么？”宇烠疑惑地看着宁坅，“二侄子说的话为何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看来大伯的确老了。”宁坅却道。
“是，我的确老了，已经听不懂你们年轻一辈的话了。”宇烠顺势道。
宁坅干脆挑明：“看来数十年之后，大伯依旧坚信自己是执掌帅印的不二人选。”
“‘非宁姓者不得执印’乃是开天宁家自古以来的规矩。还请二公子慎言。”程城听宇烠与宁坅争执了数个来回，终于代为反驳道：“无凭无据之事，二公子如此信口开河，只怕不止会污了宇大将军的名声，还会辱没了宁家威名。”
宁坅不以为然：“大伯，你这亲信真把我当成家规都记不住的傻子？”
“家规”二字让宇烠变了脸色。
宁家陈在祠堂里家规条目不多，五岁便需熟记。
最后一条清楚地写着：嫡系尽，请前帅。
即是说：如果这一辈的宁家嫡系都死了，就会依制请出上一位刚改姓为宇的前任元帅去“一”改回宁姓，重入嫡系族谱，继任帅印。
现下宁坅等人父亲行踪难觅，不知生死。这条家规所指的“前帅”自然就是宇烠了。
这便是这位前元帅唯一能重执帅印的机会。
但凡宁家人，肯定都背过家规。只是圣人亦有不查之时，何况宇烠擅长蛰伏、宁圩被金印所惑，岂止是一叶障目了？而当宁圩发现自己距宁远手中的帅印仅有一步之遥，还能记得自己身边养了一头会为患自己的老虎？即便记得，最先想到的亦是跟他一样姓宁的三弟宁圴。
“大伯从一开始助我兄长夺印不过就是为了寻找一个适合的时机。”
圩远双方交锋伊始，宇烠没有出手帮宁圩，正是为了静待宁圩失利之时。后来乍看他帮宁圩收拢被打散的中军、找到右路的空隙并且亲自拿下宁远大营并折损了对方的兵力……任谁都会误以为他是在帮宁圩的扭转劣势。可与之同时，他不止顺理成章的从宁圩手里得到十万精兵、给宁远留下了哀兵必胜的助力，还将宁圩丢进了宁远的鼓掌之中，加上宁圴带着陡然滋生的夺印之心，与宁坛双方形成焦灼之实，使得两边重新回到势均力敌的局面。
如此一来，宁家这一辈的嫡系就能继续厮杀。
“大伯的每一次蛰伏时机都选得恰到好处。”宁坅说，“该无能时无能，该力往狂澜之时绝对会以完胜之姿来彰显自身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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