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凝妆阁是否也是……”
“不是。”杨纤月摇头，“凝妆阁的伙计与掌柜皆不知我二人是在私下传递消息。只当我二人是其店铺常来的贵客，有时候又恰巧喜欢同一款胭脂，所以相互聊上两句罢了。”
“可仅是依靠聊上两句，应当也不容易传递什么消息吧？”郭攸之对杨纤月所供述的传递之法表示怀疑。
“宫锦姑娘会将写有消息的纸条藏在一款胭脂中，臣女见了，假意也看上那款胭脂，宫锦姑娘便礼貌相让……”
“原来如此。”郭攸之了然地点点头，又问：“那你们经常这样，店铺伙计不会觉得奇怪吗？”
也许各位觉得这小小奇怪，即使伙计觉得，又能如何？
可这乃是京都城中啊，到处布有暗军营的探子。
只要这伙计曾对任何一个人说过一句“奇怪”，那这“奇怪”便会被暗军营的探子纳入监视调查的范围。
杨纤月自也是听懂了郭攸之话后的意思，便解释道：“其一，臣女是每月逢十便去，可宫锦姑娘若是无消息需要传递，便不会出现在凝妆阁中。”
“一月之中，我二人相见次数至多不会超过三次。凝妆阁中每天客人来来往往，这两三次，伙计一般不会留意到。”
“其二，有时候，为了混淆视听，宫锦姑娘无消息传递也会破天荒地去往凝妆阁中，她若看上了什么胭脂，臣女相要，她便不让。如此，倒也不会给伙计留下一个每每宫锦姑娘都将胭脂让与臣女的印象了。”
闻言，郭攸之不禁轻笑一声，道：“你们想得倒也周全。”
杨纤月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乖觉地低下了头。
李承冕见此，终于开口说道：“给杨纤月一杯清茶。”
郭攸之这时才注意到，罪犯杨纤月早已说得口干舌燥。
侍卫端了一杯清茶给杨纤月，杨纤月戴着镣铐伸手接过，锁链在地上摩擦出一阵轻响。
温热清淡的茶水润过腔喉，顿时缓解了杨纤月喉间的灼痛。
杨纤月垂着眼睫喝干杯中清茶，一想到这清茶是幸王吩咐给她的，就仿佛这茶不是喝进了胃里，而是喝进了心里，恰巧润在她等他来救，等得将近干涸的心田上。
杨纤月的心中宽慰了许多，脸色也跟着有了些许生气。
“臣女谢幸王殿下怜恤。”
杨纤月叩首举杯，侍卫走过来将空盏取回。
李承冕听着杨纤月仍旧嘶哑刮耳，却带了温柔爱意的声音，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绽出一个和煦怡人的笑容。
很好，这样勾勾手指、略施恩惠就涌泉相报的女人，他很喜欢。
郭攸之趁着杨纤月喝茶的功夫，亲自给幸王斟了一杯香茗奉过去，然后自己才跟着饮了一杯清茶。
稍微歇息了片刻之后，郭攸之继续开口审道：“杨纤月，你方才所述是你的上头，那你的下游是谁？你每次，都是向谁传递消息？”
“回大人的话，臣女每次的下游，都不是固定的人。不同的消息要交与不同的人去办，所以每次宫锦姑娘都会将需要传递之人一并写在纸条上，臣女再设法去与其接头传话。”
闻言，郭攸之不禁神色一凛，威严了声音说道：“都有谁，是什么身份，你速速供来！”
杨纤月思索了几息，开口道：“臣女斗胆，可否请大人赐予纸笔？”
郭攸之一听杨纤月这要求也有道理，她自己写的话，倒省了师爷记录校对了，于是着人拿了笔墨纸砚过来。
杨纤月边写边想，边想边写，一柱香过后，她才搁下了笔。
郭攸之早已眉头紧锁。
看来这杨纤月活动很频繁啊！
待得笔墨略干，侍卫便将杨纤月写出的名单呈到了郭攸之的面前。
郭攸之只粗略地扫了一眼，便又着人送到了李承冕的面前，让他先看。
李承冕也不客气，修长的手指夹过纸张，便开始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下去。
这张纸上，杨纤月总共写了十六个名字，其中也包括丰年山上她并没有机会传递消息的那个。
李承冕看罢，明面上亦如郭攸之那样眉头紧锁，但心中却是满意之至。
这女人的背诵记忆也是相当不错，非但他交代与她的名字一个没有写错，就连身份、年龄等信息也丝毫不差。
她果然是个值得他偷梁换柱的女人！
李承冕面色沉重地对折了纸张，将其还给郭攸之。
郭攸之此时才得机会仔细地、一个个名字地看下去。
这一看，他的眉头不禁锁得更紧。
若他没有记错，这十六个名字，其中至少有十五个早在恭王殿下二月底的那次围剿之中，就将他们捕获了。
所以……这张名单，除了能证明她杨纤月确实没有胡编乱造以外，就一个名字还有利用价值？
郭攸之放下纸张，不悦地看向杨纤月。
这个罪犯，该不会是现在还在想着与她耍滑头吧？
可杨纤月面色坦然、如释重负地跪在那里，仿若她交代了一切，终于完成了心中的救赎。
郭攸之不由又看向李承冕。
方才幸王也看过了这名单，以幸王之才，不会没有看出来这名单上有十五个名字都是废的吧？
李承冕看到郭攸之投过来的目光，开口道：“郭侍郎莫急，想必宫锦姑娘也快到了。郭侍郎之功，定然卓大。”
听到李承冕这样说，郭攸之赶忙收回了视线。
哎呀，他可不是去向幸王求安慰的，他只是想问问，幸王是否也觉得这杨纤月是在糊弄他们啊。
正在这时，堂外营役来报，宫锦已经带到，请示是否押入堂审。
说曹操曹操就到，郭攸之自然是宣令将宫锦带上来审问。
同时，因为杨纤月已经审得差不多了，郭攸之便在征询过李承冕的同意之后，着人将杨纤月先带下去休息。
宫锦被押了进来。
宫锦一从堂外进来，郭攸之觉得整个堂内都明亮了许多。
与杨纤月的孱弱暗沉不同，宫锦明艳亮丽得就如一团火，呼啦啦自堂外一路照耀进来，甚至将堂外的日光都比了下去，灼得人心尖儿都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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