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青灰淡眸不住沉了沉。
浮雪一看她这样立刻就慌了，小嘴儿叭叭叭个没停，青烟激动得几乎要被它强烈的语气震散。
它这么卖力演出。
然而亦清迟什么也没听进去
亦清迟只知道，陈天姿有心要防她。
陈天姿有心让她少做些事，难听点或许是希望她少管閑事。
否则这么些“义正词严”的限制，对于她，应该说“祂”来说，又有何不可。
强者之所以强大，不在于随心所欲，而是在于拥有拒绝规则、拒绝安排的权力。
亦清迟不可避免地有了一丝失望，可她垂眸，面上丝毫不显。
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没有人会对她毫无防备。
心底忽然像是被猛地揪了一把，旋即放开，哪怕只留下微微褶皱，那个酸涩还是像渗入的柠檬汁，教人心底发涩。
“师尊！”
亦清迟下意识抬眸看去。
少年急匆匆地自高速飞来的长剑剑身跳下，三两步就跑到了她面前，清俊面容上掩不住焦急。
亦清迟见了他这个样子也是微微一愣。
楚焯几乎是克制了自己才没能冲上去抱住她，他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师尊，面上虽则淡然如故，可楚焯莫名就是感觉得到，那深藏在冰湖表面之下的难受。
他感受到的太过清晰。
楚焯没忍住瞪了浮雪一眼，他装作不知，双手自然而然地抓上那柔软青袖。
“师尊怎么走得那么快。”楚焯往前了两步，几乎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冷香，清淡似水，不是习惯了也不能察觉的味道。少年挺拔的身体离她很近，到了他自己都忍不住僵硬起来的地步。
总觉得这个距离似乎都能感觉到她身上辐射出来的热。
楚焯咬住下唇，又偷偷靠近了些。
亦清迟对徒弟的小心思毫无所觉，只道：“按惯例都会先走的。”
她指的是峰主们。
毕竟作为官方监督者，他们的作用便是镇场子，这都结束了难道还需要他们帮着收尾？
楚焯挑眉道：“师尊从前也曾是鑒宝赛的监督者吗？”
“……自然。”亦清迟面不改色地扯谎称是。
鑒宝赛的监督者只有徒弟有参与的峰主才会去担任，一是为自己徒弟跟试炼之灵打声招呼，二是看顾着避免有人在自己没能顾及的地方对自己的徒弟动手脚。
若不是楚焯之前曾向司徒烨打探过或许他就信了。
他顺从心底的愉悦扬起了笑意。
“可是……”
楚焯露出困扰的样子。
亦清迟没能完全压平的皱折又复生，还恶意挑衅着。
她声音有点低沉，“你受伤了？”
虽然自家徒弟貌似是这么对外宣称的，可亦清迟看了整场试炼下来，愣是没看见过任何一个他受伤的画面。
谢承希也没对上，罗直也没战上，公孙紫静也没打上，就连腾龙门那个充场子的化神境都没遇上，亦清迟实在想不到他还有什么受伤的可能。
可想想楚焯似乎灵魂消耗了不少，亦清迟到底还是问了一句。
楚焯被这一句关怀问的心情大好，正想要跟她抱怨灵魂消耗还学不会掌控，一旁等了许久终于找上时机插话进来的浮雪立刻发言。
【尊上多虑了，楚楚没事的，他这场表现可好了。】
浮雪话语里自然而然把楚焯归属于自己这边。
换做往常，亦清迟哪里都不会觉得奇怪，不管是它这样又为之骄傲又得意的小语气，还是它后来习惯性的尊称。
可不知为何这一次，亦清迟听出了自己就是个外人的味道。
这是小姿在透过浮雪来表达希望她不要太投入的意思么？
亦清迟微微阖眸，把袖子一点一点的从楚焯手里抽走。
掌心刹那空虚，虚握只抓到了浮雪山顶的虚无冰凉。
楚焯心底一慌，对上了青灰染成荒芜之地的一双眼，他才张嘴，便听见她轻轻缓缓地抛下震撼弹。
“既然你比赛结束了，我便也该走了。”
不等浮雪开口，楚焯惊诧不已道：“师尊要去哪？”
他听出了那个“走了”，是一种道别，而非暂离。
亦清迟甚至都不打算向他告知她的去向。
楚焯被这个认知狠狠赏了一巴掌，似乎还在嘲讽他：你看，你也没有那么重要，你也没有那么不同，她甚至都只打算通知你一声。
察觉到他面色僵硬，虽然不知原因，但亦清迟还是下意识放缓了声，道：“兴许是去外头历练。”
反正究竟多久也不重要。
“那我呢？”楚焯问她，“师尊就没想过我这个浮雪山唯一的、师尊唯一的弟子么？”
这话听起来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个渣女似的，亦清迟莫名古怪了下，但还是明白自己似乎抛给了他一个重担。
她眉眼柔和了些，“为师会看顾你到你元婴境稳固下来。”
然后呢？
楚焯双眸紧盯着她。
浮雪对这个诡异又与脚下一般苍白的气氛毫无所觉，它只知道自己听到了一题会的，兴冲沖答道：【元婴境就可以成为一峰之主了哦！特别是我们浮雪山，从来不整其他峰那套的！】
巨石砸上心头，楚焯又疼又装作未闻，他仍然看着亦清迟，问她：“那我呢？”
浮雪山顶的风都随着他这一声近乎质问的话语而尖叫起来。
忽而起的风雪之中，亦清迟仍然沉着，她的声音比往常都要柔和得多。
“同浮雪说的一样，”她轻柔地吐出对楚焯近乎残忍的字句，“你将会从我这个退位山主手上接过浮雪山。”
退位的峰主还能去哪！
楚焯从来就没听过九玄派内部有哪里是已退位的前峰主们所居住的。
他们放下这个重担之后一般都不会留在宗门，挂着九玄派的名头在外头逍遥，若能修为有所精进也是给九玄派增添光彩。
而不留在门内也是为了继任者的权威和话语权着想。
这也意味着，一旦楚焯正式接任浮雪山主，他若是不出九玄派去寻找——
他便再也见不到亦清迟。
有种荒谬感袭上心头，楚焯混乱中，竟然不能明白为什么亦清迟当时收徒的是他。
他试图质疑亦清迟这个决定，“师尊选择我……难道不是我能够，对师尊有所用处？”
亦清迟有些意外，“你这样想？”
“陈天姿她说，你们都在为我铺路，难道不是我有所用处么？”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利用完我再走？我……我这么快便没了价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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