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昆仑大笑起来。
“当年我康国还在时，大唐都不屑于将它纳入版图；如今我康国已经不在了，你觉得大唐皇帝还会助我复国么？”
康昆仑笑得凄凉：“不会的，不会。一个西域的蕞尔小国，存亡生死，对于大唐来说，全都无关痛痒。生，不过大唐的附庸；死，大唐毫不关心。”
叶青鸾还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却最后还是决定不说了。
她还真没法儿否认。
她叹口气，垂眸看看自己的手：“那咋办呢？康康，你现在就是打算一条道跑到黑了呗？”
“那如果你已经这么决定了，我也就不劝你了。毕竟，那是你的故国，你有选择为你的国而死的权利。只是……我也有我的国，我生是此处人，死是此处鬼，不管朝代如何更迭，此处永远是我的故土。”
“那我与你，便从现在起，正面为敌！”
她说着向沐儿伸出手去。
沐儿朝欢欢眨眼，欢欢心领神会，三尾一起摇摆。
宛若暗夜之中，映在墙壁上的巨大烛影摇曳。
康昆仑只觉眼前一花，有一股困倦之意袭来，即便他极力克制，竟然还是抵挡不过！
他其实只有那么微微的一次闭眼，可是就在这一闭眼之间，沐儿伸手，成功将叶青鸾从康昆仑手中扯了过去！
康昆仑瞬间重新睁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李幽审慎观察着康昆仑的反应。
见他如此，李幽淡淡一笑：“不敢置信，又不甘心，对么？对于一个造影术，或者叫障眼法的人来说，对自己的信心都是坚定不移。可是哪里想到，却有一日，人力难以胜天。”
李幽伸手轻轻抚过欢欢头顶，欢欢像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猫儿，撒娇地用头顶摩挲李幽掌心。
李幽垂眸望着欢欢微笑：“……它是天地造化。而你我所学的那些‘术‘，不过是我等凡人向天偷师，不过是鳞爪片羽罢了。又何必奢望能与其匹敌？“
康昆仑面色一黯，蓝眸再望向叶青鸾。
“……于是，连你也弃我于不顾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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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鸾黯然垂眸：“康祆正，我又何曾认识过真正的你？“
“现如今我才明白，你果然擅长障眼法，从你我在西市相遇之时，你便一直都是在与我使用障眼法吧。这些年我所看见的，都只是你的一个幻像。我所能看到的，都只是你想让我看到的那个影子罢了。“
叶青鸾说着也是叹口气：“对于一个影子……我又要如何看顾呢？“
“不是的！”康昆仑痛心疾首：“除了康国之事……我与你单独相对之时，我没有欺骗过你！”
“便如昨晚，甚至就连康国的事，既然你当面问了，我也全都告诉你知！”
叶青鸾静静垂眸：“……康康，太晚了。”
她说着解下的荷囊，那里面装着康昆仑给她的白檀香。
“从知道你给我的这‘白檀香‘实则为何物之时，康康，我与你便已经恩断义绝。”
就算他为了他的故国，有一点点其情可悯，可是当她知道他竟然利用他的手来害李幽和崔虔，那她就没办法再原谅他了。
纵使从前情谊深厚，纵使也曾有过难忘的记忆，可是在这一刻，她也知道该选择斩断。
她伸手轻轻扯了扯沐儿的小辫儿：“咱们走吧。”
沐儿一愣：“啊？”
他扭头看李幽：“可是，沐儿要帮阿爷！”
叶青鸾叹口气：“祖宗，先看看你自己几岁。”
沐儿还真的就认真地竖起两个指头来：“……两岁！”
叶青鸾点头：“是啊。您小人家才两岁。若他还需要一个两岁小孩儿的帮衬，才能收伏对家，那他就真买块豆腐自己撞死了。”
沐儿没听懂，一脸的懵然。
那边厢，李幽却已“扑哧儿”笑开。
“沐儿乖，随阿娘去吧。”他含笑嘱咐沐儿。
沐儿有些不放心，扭头问他：“阿爷，那沐儿将欢欢留下呀？”
李幽淡然微笑：“也不用。”
蒜泥和三八两个摇头摆尾，意思仿佛是说：“此处有我们两头狮子在，难道还需要一只小小山狸？我们狮子可是猫科动物鄙视链的顶端了好不好……”
叶青鸾忍不住扭头瞪了他们两个一眼：“小兔崽子。”
她是觉得她有“义务”提醒它们两个一嘴，让它们两个别忘了，它们甭管本体是什么，但是在她崽崽面前，必须只能当兔崽子！
就在叶青鸾拉着沐儿已经快要走出李幽和康昆仑单挑战场的边缘时，康昆仑忽然一声绝望的怒吼。
“……你不想知道那晚上的鸦头黑羽怪客是什么身份了么？是你让我替你留意的，这个答案只有我知道！”
叶青鸾便是一震。
只是，她手扶住沐儿小小肩头，却再没有回头。
“康康，知道我为何来西市开铺子么？以及，我为什么要买下你，为什么愿意帮你进入祆祠么？”
“……就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怀疑是你们胡人啊。”
“我只是当初想不明白，如我师父这样的人从未与胡人有过交集，又怎么会惹来胡人。”
“直到现在，我知道了你的真面目，我才明白，当年那些人围攻我师门，不是为了向我师父和师门寻仇，而只是，为了杀死那个能预言大唐国运，乃至保护大唐的人。”
“康康，我不再需要你给我的那个答案了。因为一旦你出口承认，那么我便要连‘康康‘这个名字也要收回。我会终身后悔曾经认识了你这样一个——畜生。”
沐儿也回头怨怼地瞪了康昆仑一眼，然后回头扯了扯叶青鸾的衣角。
“阿娘，他已经认了，就是他干的！”
叶青鸾点点头：“嗯，阿娘知道了。”
“你听我解释！”康昆仑绝望大喊：“李幽必须要杀！否则，他会为大唐预警，防范我。”
“可是我彼时，不知道你就在那山中；我甚至没想到，我会在三年之后，与你在西市相遇……”
“倘若我能预见那一切，我……不会那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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