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帽、口罩、专用袍子、鞋套，不仅仅是巫恶和烟儿戴上，老黑和雁儿也不例外。
巫恶和烟儿戴上一双鱼肠缝制的手套，身前是病床上赤着上身、瞪着两大眼珠子的阿丑，身后是满满一缸浓浓烈酒。
看着烟儿拿瓢舀着烈酒入小银盆里，然后拿一根根棉签蘸烈酒给自己擦胸口、擦拭刀具，阿丑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满眼渴求地望着巫恶：“那个，巫郎中，要不那酒让我阿丑尝一口？就一口！”
“然后你跳起来发酒疯，大喊‘我看谁敢对我动刀’？”巫恶淡淡的回应。
“噗。”稍远处观看手术的老黑捶着胸口大笑。“巫郎中说得不错，阿丑就是这种人！”
雁儿狠狠瞪了巫恶一眼，却又忍不住笑了。自家大祖是什么人雁儿再清楚不过，巫恶这话还真不是冤枉他。
“你个死老黑……”阿丑嘟囔着，什么时候被刺了一枚银针都不自知，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不自觉的打起了呼噜。
巫恶好整以暇的拿起一柄手术刀，轻快的一刀划开阿丑的胸口，刀尖轻转几下，飞快的挑出一小块铁屑放入盘中，随即一把棉签擦拭伤口，一把止血药粉敷到伤口上，飞快的接过烟儿递来针线，刷刷的缝补起伤口。
烟儿只负责接废弃物、递工具，却也是忙得团团转。巫恶的速度太快，即使烟儿长期配合也有些赶不上他的进度。
包扎伤口，再裹上干净的纱布，巫恶长长地舒了口气，走开几步才脱下血淋淋的手套，扔到废弃的垃圾盘里，又在满是烈酒的银盆里洗干净手，这才摘下口罩和帽子，露出已经汗透了的头发和面容。
雁儿默不作声地递过去一块干毛巾，巫恶随口道谢一声，接过来认真擦了脸和头发。
“阿丑怎么样？”雁儿不方便询问，老黑厚着脸皮开口，哪怕这样可能会让巫恶反感。
巫恶到书桌边提着一壶凉茶倒了一盅，一饮而尽，这才吐了口大气：“很好，胸腔的异物已经取出，让他睡一个时辰再醒。另外，三日内不许他动弹，免得崩了创口，便是清洗身子也只能用温水擦拭创口之外的地方，三日之后方可解开纱布，渐渐用温盐水清洗创口处，一个月内不许大动。”
另外一些饮食上的禁忌巫恶也交待清楚了，雁儿这一次听得特别认真。
盛接杂物的盘子拿过来，巫恶一言不发，老黑看了那块铁屑许久才叹道：“果然是当年北胡那枝铁箭。要不是阿丑替我挡了这一箭，我老黑就葬身在那一战了。”
入夜，宵禁。
东市不远的逍遥坊，司马逢元罩着武侯的袍子，皱着菊花似的老脸，有一下没一下地跟着武侯巡夜。老了，腿脚不灵便了，当年意气风发的司马逢元也早就消失在岁月里了。
“我说老司马，好歹你当年也是个校尉，怎么混到咱们一样当武侯了？”同伴小豆子那碎嘴皮子不停的念叨。
司马逢元长长叹了口气，懒得去解说。谁让自己有个坑孙子的爷爷啊！疯了一般去害死前朝皇帝，结果自己捞不到任何好处不说，子孙后代还被大帝下令永禁出仕，好端端的果毅校尉被一抹到底。
似乎是报应，司马家的香火到他这里就得断了，前前后后五个孩子，结果连个一男半女活到成年都是奢望，连老妻都在十年前撒手人寰，只剩他一个鳏夫孤零零的活在世间。
不知为什么，司马逢元今天眼皮直跳，手一直按在挎着的佩刀柄上，身子虽然佝偻得有如一条老狗，实际上却紧绷得如拉满的弓，随时能够出击。
这是一名上过战场老卒的生存经验，不是小豆子这种太平人能够理解的。
宁做太平犬，莫当乱世人，这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用鲜血和性命总结出来的。谁也不会相信，这老家伙布袍下竟然罩着一身上好的皮甲。
夜风刺骨，吹着树叶沙沙响，头顶隐约传来细微的响动，司马逢元迅疾的抽出直刀，小豆子疑惑地看了司马逢元一眼：“老司马，你这也未免太……惊弓之鸟了吧？咋地，一只野猫能把你吓成这样？”
野猫？司马逢元谨慎地四下打量一眼，总算松了口气，将直刀送回鞘中，略带无奈：“你若和我一样经历过那么多生死，一样会谨慎。该杀的、不该杀的，敌人、平民，都有死在手中的，你不得时刻防着漏网之鱼来报仇？官兵，跟武侯是完全不同的。”
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司马逢元的话也是滔滔不绝：“别扯什么问心无愧的鬼话，上官让你杀良冒功你杀不杀？不杀，死的就是你。这世上的事啊，哪有那么多是非对错。”
“是吗？”冷冷的声音传入耳中，小豆子的身子已经软软的倒在地上。
司马逢元拔刀转身，却发现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缓慢无比，平日如臂使指的直刀也沉重得有如一座大山，偏偏神智还无比的清醒。
“为什么？”承受着万蚁噬心之痛，司马逢元问出了这三个字。
……
巫恶一如既往地准时开门，准时买包子豆浆。
气氛有些压抑，整个东市似乎都沉浸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中，不时能看见衙门的捕快进进出出，不断的问询一些问题。
“巫郎中是吧？我们是神都的捕快，有事要询问你。”巫恶和烟儿食用包子的时候，两名捕快闯了进来，大声地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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