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重逢。
他说：“悦之无因，遂感心疾。”
她说：“当年因了你这句话，枉付了我一世光华……可，我从未害怕任何的等待，亦是从不怕你会忘记。我知道，你会记得我，并且始终记得。因为，我曾如此倔犟的陪你走过了你会贪恋一辈子的风华正茂。这世间的风霜刀剑予以的所有痕迹，因你，风白衣坦然接受。”
他说：“此生我弃你而选天下，沉溺在欲望、权力之中，辜负、欺骗、算计。但我从未忘记的、亦无法忘记的是，当年流水浮舟之上，你清丽纯然的笑，占据了我一世心城。”
……
西秦康王四年。春三月，西秦五强会盟于昭华，以宁国为首，同燕、晋、赵、吴合谋分卫之策。
五月，卫孝公遣使臣进京，面禀康王：“五国会盟，意欲分卫，西秦危矣。”
康王曰：“分卫、五国开战，西秦有何危？”
使臣言：“西秦律法，各国不得私下结盟。此时五国私下会盟，岂非将西秦律法视同虚设，臣以代卫国，上书请旨，以消各国虎狼之心。”
康帝拒之。
使臣走后，帝近臣问何故，帝曰：“卿之苦心，朕岂不知？然我西秦早已残破之躯，非人力所能回挽矣、成帝中兴，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日不如一日。民心即天心，此乃天灭我西秦，如今朕只能凭残余之力，撑之，拖之。任他们虎虎相争，看最后谁先踏上这凌霄殿。”
……
秋七月，卫孝公发布求贤令：“列国贤士宾客，昔我祖辈，修德行武，辅平乱，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册封，诸侯皆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会经者厉、简、躁公，出子不宁，国家内忧，宁贼夺我先君地，诸侯卑我卫子民，丑莫大焉。寡人念于此，常痛于心，尝不得贤人君子共治卫乎。寡人念心以诚，特求宾客贤士之及时也，能强卫国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
……
“强卫国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墨衣男子放下手中事关五国会盟资料书卷，在长塌上斜靠半躺下，童子上前为他除下白玉发冠，那一袭墨发如画师的大笔一挥，亮丽的撒泼而下，光可鉴人。
男子侧身光影洒照，硕身丰颐，眉稍斜飞入鬓中，面部轮廓宛如刀刻，分明清晰，静谧优美。那活泼的光影越发衬出他的静默，此情此景像足了一副人物画。
荣华俊雅，英风流露。
一个急促的脚步声靠近房间，乍地一下推开门，打破了这份静谧。门外秋光漫漫顿时袭进了屋中，墨衣男子半眯眼，眼线狭长，看了一眼进屋之人，摇摇头缓缓道：“影，为何你总这般风风火火。”
白衣少年走进急问道：“秦大哥，你果真要去卫国？”
墨衣男子眼眸中露出一份柔淡的笑意，却有几分惆怅萦绕其中，轻垂双眸，淡淡道：“两年前亦是这般时段，紫薇直冲降卫国境地，卫国新君上位。昨夜再观星象，卫国境地，紫微星越发亮了几分，如此看来，日后的那人果真要出在卫国了。影，你觉得不该早点结束这苟延残喘的西秦帝国了吗？”声音恬淡平静，仿佛这改朝换代，不过是举手投足间。
白衣少年道：“这个朝代更不更迭与我有什么相干，白衣姐姐呢，你不找她了吗？你不救她了吗？”
“从何处找？又如何救法？”墨衣男子笑笑道：“你是她亲弟弟，莫非你不知她的性子，倘若她是有心躲起，倘若她自己不出现，这世上又有何人能寻得到她风白衣。”
白衣少年皱眉问道：“也包括你吗？”
“自然……”墨衣男子声音稍稍一顿，眸色一黯继续道：“也包括我。你莫要担心，以她的修为，这江湖中，能伤到她的人，不会超过五个。”
他的声音柔和带着淡淡的抚慰之意：“影，别去找你姐姐，若是有一天，她真的若一缕青烟一般消散在江湖上，消散在这阴谋算计的天下间，那代表是她逃开了那个人，躲开了她的劫数。”
可是这世间，最可怕、最无能为力的不是劫数，而是明知是劫，却在劫难逃。时光若果真重来，逃不过的还是哪场命定的路子。‘欲将此生从头过，但看青天一缕云。’不过是念念于心罢了。
“秦大哥，我不懂，那个人，和你，和姐姐的关系，好复杂。你们都好生复杂。”白衣少年皱眉道。
墨衣男子答道：“我们不复杂，是这天下，让我们不得不复杂。”
人生本不复杂，说起来不过生老病死。复杂的是天下，天下复杂造就人心复杂，复杂的人心造就了复杂的江湖。
江湖，何谓江湖。
国家安定，或是朝代混乱更迭。天下在，江湖亦在。
有人之地，便有江湖，人便是江湖。有江湖之地，便会有迫不得已，便会有身不由己，便会有心不由己。
这是句俗话，也是句老话，但真理岂非往往在俗话中。
墨衣男子吁吁道：“如果可以，我何尝不想抛开这世间万物，去追寻她的脚步。只是，她期待的那个人并不是我，风白衣执迷不悟的那个人，不是我秦墨凡。”
他的语气很淡，有一种沉入悬崖低处的空洞与幽深，又似乎，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颓然，和苍凉。
白衣少年没有回答，他是不知道如何回答，顺着秦墨凡的眸光，看着看些拼命挤进窗缝的光。那些光，有着它们各自折射后的轨迹，轻纱般落在秦墨凡的墨色秋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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