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戌时。
勾月高悬,夜色迷离,光影残缺。
逶迤连绵的狼山上盘旋着无数千年枯藤,仿佛成就了一件暗灰色的大衣覆盖了整个山脉,沉郁的色调泻出,幽暗树藤盘根错节,变成一种不祥的死灰色。
一向以来,狼山被人称为天下十大凶地之一,乃因这山中或险涧深壑,或绝谷危崖,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狼。
山狼。
人们口言相传中的妖狼。
一个地方,有去无回的人太多,它就成了凶地了。
狼山一直以来弥漫着死神的味道,人迹鲜至,夜半时分时不时传出的起伏狼鸣,到底也算上狼山的‘生气’了。
但此时此刻,除了枝叶抖动摩擦带出的慑人的‘刷刷’声,一声狼嚎不闻,已不觉出丝毫生气,一片死寂。轻柔洁亮的月光照在狼山,也不复银亮,显得分外黯淡沉郁,沉郁之中,泛着暗红色。
暗红,是属于死亡的色调。
空气中有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浓得令人作呕。
无论谁在这里,都难免要被沾上血腥。但却依然有人来,因为有人不怕血腥,因为有比血腥更让人可怕的东西,那是人心,人的野心。
狼山上站着两个黑袍人,淡漠地看着眼前场景。
其中一人面上带着半面银面具,银面具映出血红的光,另外一人没有,但眸中却满血色。
狼尸血泊之中,尽是白骨,血泊凝结,不再流动。仿佛天地间已没有任何多余的活物。
不知是这狼穴骷骨场面太过震动天地的缘故?足触的地面微微作抖,树也随着抖,抖得满树秋叶一片片落下来,落在血泊中。
而那血浓得足以令一树落叶浮起。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已经不用问,也能看出了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狼尸、人骨、血。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只要有人心的人,都绝不忍来看,但有些人却不得不看。
随着地面震动频度的愈来愈烈,那齐整的步伐声越来越清晰。一队红衣铁甲步兵站在那两黑袍人身后,立身待命。
西秦时期,阴阳学说甚盛,各大战国旗帜、军队颜色、服饰主色及是讲究,乃有据而定。国赋天命为各大战国安国之本,阴阳学所言:任何帝国和邦国,都有一种上天赋予的德性。
西秦政权崇尚黄色,旗帜服饰皆为金黄;六大国也无一例外,宁国尚红色,燕国临烟波浩瀚的蓝色北海,是以定为蓝色;晋国为青色;当年华国为紫色,被分瓜之后,吴国承华国紫色,赵国却推演为七分紫色,三分火红之色;卫国为黑色。
此时两排红衣铁甲肃然而立,正是宁国军队。其中将领骤然勒马,骏马人立而起,昂首嘶鸣,给狼山死一般的沉静带来一丝活力。
那将领从马上一跃飞下,甩手将马缰交给身边铁甲士兵,对那两黑袍人屈伸行李,道:“穆丞相,我军三万铁甲士兵已达狼山,现驻扎狼山之外,尚有二十万大军在国都整军代发,只等上将军命令。上将军命末将领百名铁甲步兵进山中与穆丞相您回合,听候穆丞相吩咐。”
原来那黑袍人中一戴银面具,一未戴,那未戴面具之人,正是宁国丞相穆尧清。
那将领拿出一封密函,躬身递与穆尧清,恭敬道:“上将军派末将亲手将这密函交予您。”
穆尧清淡扫一眼,结果,面无表情道:“你们来得很及时,将这些狼尸好生清理。”
那将领躬身,肃然回答:“属下遵命。”话音一落,已然动身。
穆尧清拆开密函,看罢后随即运劲将密函化为齑末,哈哈大笑。
银面具道:“你笑什么?”
穆尧清道:“人笑,岂非是因为有可笑之事。”
银面具道:“何事可笑?”
穆尧清冷笑道:“这些山狼已被那些蛊尸除掉,此时我们进攻平国,便犹如探囊取物,而庞宽那家伙,竟叫我不要轻举妄动,防范卫国。”
银面具冷峻的唇角微微勾起,眸子中却是一片暗沉,淡淡道:“他是当心卫国出兵相助平国,上兵伐谋。虽说此时狼山一破,平国的确已如探囊取物,然而举军大事的确不得不细细筹谋。如今天下虽连绵征战,然但凡举兵都必须找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否则师出无名,士气民心自然低落。当然不难找的是借口,不得不防的却是卫国。这三十年来卫国的强大显而易见。庞将军所言也不无道理,攻平之事着实应该等等。”
穆尧清面目讽色,道:“等,当年五国连盟对卫国本也是探囊取物,但结果却让卫国在五国面前渐渐的强大起来,输的不就在这‘等’字之上。”
银面具唇角勾出一丝薄薄的嘲弄之意,但昏暗的光色之下幽掩难明,只听他淡淡道:“当年五国分卫,本就非良策,大事不赖众谋,大功不赖联军。合力虽然势大,然而五国之间各求私利,裂缝岂非更多。当年分卫之事倘若是宁国独当。在取之平西三地之时趁胜追击,强力敦促其迁回西部咸城,否则逼迫卫国割让其东部八城以保渭阳。倘若卫都西迁,则东部定弱,宁国的平西大军一举攻破;倘若卫国割让八城,则当时的卫国沃土尽失,陷入西陲一隅,国之将亡矣。”
银面具叹一叹,笑道:“所以当年五国输给卫国的,不是一个‘等’字,而是一个‘谋’字。所谓上兵伐谋,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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