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兽……?这倒有趣,我于暖活了这么些年,你真是第一个,会这样形容我的人。”
语罢,对如燕身后男子微一点头。
如燕只觉身后人毫不犹豫地将她抱起,投入那冒着白气的池子之中。
身子僵直,动弹不得,如燕只觉口鼻肆意钻入的热水,堵住了咽喉,直叫她作呕:刀伤见血,或许能回复,可若是溺水而死,那鬼仙的力量,又是否能助她保命?
分明只到人腰际的池子,如今对身子僵硬的如燕来说,却好比万丈深渊。
缓慢而持续地向下沉去,她只模糊看到水面上摇曳扭曲的男人面孔,正背手俯视自己,耳边隆隆,是不断上浮破裂的气泡。
意识在远离她而去,冲入喉肺的热水,却炸得胸口剧痛,好似要将她整个身子里、用来活命的气,统统压榨出去。
极端痛苦的感官之中,好似模模糊糊听到于暖,对着池水喃喃自语,
“……若是真的有那丹药……若是真的……可以救他……”
背部终究触到了黑石池底,因为下沉动作而飘散上扬的黑发,在浑浊的水里打了个转,缓缓而落。如燕徒劳地张了张嘴,却觉身子里最后一朵气泡,如晶莹剔透的宝石,从口中冉冉升起,翻滚着冲向水面。
她再也撑不住,缓缓闭上了眼。
黑发的少年,在床上静静地平躺着。
今天已经是第几日了呢,却还是没有恢复的迹象。上回碰到这事情,好不容易天天沐浴,用热水打开了精孔,才能够恢复成身子原来的状态;如今这一回,千里迢迢地跑去见那个人,果然还是太过勉强,超过了身体的负荷。
不过是那种程度的对手,竟在片刻的比试之下,就轻易落败。
身体的损耗,终究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过度,是不是就快要离开这无趣的世间了。
这念头一旦产生,便挥之不去,如梦魇缠绕周身,叫人胆寒、却又释然:如果真是如此,恐怕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该来的惩戒,就算逃得了一时,终究逃不过一世,谁也离不开命运的摆布,谁也无法挣脱,早就刻在命盘上的那道轨迹。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少年却丝毫不在意是谁进了屋,仍旧闭着眼假寐。
“今天身子的状态有没有好些。”
虽说是问句,却不管是问的人,还是听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假设性的祝愿罢了。
自从闯入那石碑后的洞穴,自从夺得了那强大得不该由人类执掌的力量,他便知自己逃不开受诅咒的命;身子一日比一日衰败,一旦受到致命的打击,正是会变成如今这副可笑的模样。
他得的不是病,而是诅咒。
用生命作为交换力量的代价,每多用一次力量,便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你到底为何要去旖兰?”于暖见他不说话,忍不住开口,“真是为了那不知所谓的比武?你什么时候会把那种喽啰放在眼里了,身子还没恢复,就随意地跑出去……你究竟是……”
床上的少年好似沉睡了,无论他说什么,没有反应。
“我知道你听得到,自从遇到那个女人开始,你便失常,难道你不知她就是从剑舞门来的?他们对你的居心,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你这样轻易地相信她,终究要吃亏……”
总是这样固执,总是这样一心走到底。
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那个躺在床上的人,从来也未把他当成过实实在在的、拥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你究竟要我为你做到什么地步,才能不要这么一副固执己见的态度?你明知……”
“我明知你并不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少年睁开眼,转头看他,声音冷淡,因为虚弱,音调并不高,
“我明知自己变成现在这样,都只是我们的母亲一手造成的,我明知你一直都想补偿我,对么?”
“……”听到“母亲”二字,于暖忍不住别开脸,“……别说了,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
“你何必补偿我,”少年转回头,视线空空地看着床帐,
“教导我杀人的不是你,逼迫我练习功夫的不是你,将我送入那鬼神之所的人,不是你。
你不过是在我痛苦的时候,顺利地在一旁,如个正常人一般长大罢了。
我浑身沾满鲜血,躲在池子里哭嚎的时候,你在烛火摇曳的屋子里,同朋友和母亲庆生;屋子里如此热闹、如此温暖,你怎能知道外头滂沱大雨之下,有一个浑身冰凉彻骨的我。”
少年的声音如此平静,好似在叙说一个遥远而无聊的老旧故事,
“所以你什么都不用为我做,从头到尾,都当做我并不存在,岂不更好……”
“于寒!”
他为何要开始涉足生意场,为何偏偏只挑选妓院和赌场的营生,为何在洛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不惜千金买下了这座院子,运来黑石,引入幽泉?
若不是为了买通所有的消息,若不是为了赚取足够的钱,若不是为了在腥风血雨过后,生怕于寒身上的秘密,被除却剑舞门之外的更多人所觊觎,若不是为了保护他,照顾他,补偿他……
那一句“哥哥”堵在喉中太多年,从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自己分明也不是个宽容耐心的性子,可看着他在床上,面色苍白,身形纤弱的样子,遍又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见面的景象。
——
满身血污,胸口被爪出几道伤口,和现在一般青白的面孔,倒在自己屋门前。
若不是亲眼见到他和自己几分相似的脸,他真不会相信,自己居然有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哥哥,一直活在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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