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学的时候学校门口也有卖，一放学很多的孩子围在那儿，看着老板一会做一个，很熟练。她坐在车里，羡慕地盯着看了好久，直到距离越来越远，再也不见。
微凉觉得那时候连空气里都是糖的味道，放学的滋味就是糖的滋味，十分香甜。如今再名贵的东西都唾手可得，但再也没了当初的羡慕期待。
“怎么啦，不爱吃？还是觉得这么大人了吃这个不好意思？”钱多宝目光里含着期待，猜测着问。
“不是，”她看看他，温柔一笑，“舍不得吃，我怕吃了以后就没了。”
他一愣，很快就哈哈大笑：“诶，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棉花糖而已。你想吃天天都有的吃，只要你喜欢，我每天早上出去买。”
“我小时候看到别人有的吃，好羡慕，很想知道那些零食是什么滋味。”
“季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怎么连糖都舍不得买给你吃？哼，阿修还跟我说季老太太对你很好呢，也不过如此。看你吃个棉花糖都战战兢兢的，在他们家日子不好过吧。”
说着说着语气就变了，刚才还挺开心的，一下子自责起来。“我当时打探消息，只知道有这么个臭小子在，一直不晓得还有颗沧海遗珠。我若是知道，怎么舍得你流落在外吃这些苦。唉，说到底还是北月家造的孽，害了多少人。”
微凉试探着问道：“钱叔，你的名字是后来改的吧，你也姓北月。你出来这么多年，他们就没为难你吗？”
“家族里重女轻男，那么多男娃走了也不心疼。我不是嫡系的子孙，没有那么多束缚。北月家的财富，哪怕是很远很远的找沾亲带故的，都不愁吃喝，离开他们财富上自然有影响。不过比起自由，穷一点也无所谓了。我走的时候族里老一辈念在我父母的面子上，给了我一座矿，算是最后的了断吧。”
“……”
她呆了一下竟不知如何接话，给一座矿也叫“穷一点无所谓了”。果然是财大气粗，但也说明他们的背景深厚，想和他们抗衡，谈何容易。
“钱叔你也吃，我一个人吃不了两个。”她递过去一个，“下次不要做这么大了，拿着好招摇。”
“招摇啥，一点半点怎么吃，放心吧，这儿不是季家。往后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微凉笑笑，“奶奶对我很好，只是她很忙，那么大的公司要管理。我不想给她添麻烦，所以能不开口的尽量不说。大伯他们是不可能带我吃这些的，司机接送也不敢给我吃，怕我吃坏肚子要负责。我的童年和别人的童年不一样，别人是先喜欢粉色，娃娃，公主裙，然后再长大。我是长大了才接触这些梦幻的东西，弥补小时候的空缺。可是有再多也没用，已经过了那个阶段了，回不去的过去。”
钱多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里满是心疼。“怪不得，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笑起来不开心，全是心事。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你好好笑过，都是扯扯嘴皮子就拉倒。寄人篱下滋味不好受，唉。”
他接过棉花糖怔怔地看着，再凝视她，眼里有情绪翻滚：“你母亲也是这样，处处替她人着想。你很善良，好孩子。”
“我不是什么好人，”她淡淡嘲弄。
“谁说的，”他立即生起气来。“你别听外面那些胡说八道，我听说过别人对你的议论，全是放屁。以后谁跟再说你不好，我弄死他！”
微凉舔了下棉花糖，垂下羽睫。“钱叔，不用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这些天打扰你，我很过意不去。”
“你呀，”他更生气了，但是没有发火。沉默了一会，他郑重其事道：“我对你好，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你不用有心理压力，更不需要拿什么条件交换。哪怕你现在不信任我，不接受我，没关系。我总以为臭小子算倔得了，你比他还倔。你俩的性子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我说了也没用。我也不跟你掰扯这些，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就行，咱们时间长了就好。”
她默默地在那舔棉花糖，两人都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钱多宝再开口时，叹息了一声：“阿修跟我说，他还有个妹妹，已经找到了。可他不敢说，他怕吓着她，要是她在别人家过得很好，哪怕一辈子不去相认，他也不会打扰她。要是过得不好，再大的代价他也要接回来。在你认识傅侑林之前，他就知道你的存在了，他怕一个人的力量保护不了你，想再找个人保护你。没想到姓傅的那小子不是个东西，害了你。”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的两个堂妹打小没少欺负你吧。你的大伯和伯母都不是善茬，哪会善待你。否则哪有女孩子像你这般一个人在外头撑着过日子？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哪个不是还靠着父母吃喝玩乐。”
“你的性子，冷就冷，捂不热就继续捂。以后有钱叔在，再不会有人欺负你。我不怕你给我脸色看，不怕你出去住，就怕你自己和自己难受，难为自己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以后啊你就有娘家人撑腰了，你哥哥富可敌国，谁敢小瞧你。”
微凉眼眶热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快涌出来了。她故意抬高他的手臂将他手中的棉花糖送到他嘴里，岔开话题不想让他继续唠叨了。“钱叔，赶紧吃，小心别被风吹走了。很甜的，你尝尝。”
钱多宝觑她一眼，哼唧一声，就势舔了舔，随即小声嘀咕一句：“这都啥啊这是，舔么舔不到，吃的都是空气……”
不多时又听他提到：“也不知我在北月家那个孩子怎么样了，应该随他妈妈多点吧。”
孩子？她闻言偏头困惑地看向他，因为坐着的缘故，此刻背有些佝偻。棉花糖也不吃了，就那么盯着看。灯光打下来清楚地看到他额头上的皱纹，头发里也多了很多白发。
没有以往的威风凛凛，谁能看出来现在的钱叔曾经也在江湖上叱咤风云过。年纪大了就希望子女在身边，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孩子，是他心里最大的遗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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