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内。
张贵妃一身天青色柔软纱裙，撑着额头坐在靠窗的软榻之上，视线不知在打量着什么。
侍女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恭敬地道：“娘娘，药已经熬好晾温了。”
张贵妃拧眉睨了眼黑乎乎的药汁，心底一阵厌烦，却又想到这些药是能让她怀上孩子的良方，咬了咬牙端着碗一饮而尽，又捏了个早已备好的蜜饯放到嘴里，苦甜交加在口中蔓延，一时思绪万千。
她服药已近半月，觉得身子大好，心里开始盘算如何能让皇上来这里，毕竟怀上孩子这种事，也不是她一方想想就行的。
但皇上白天日理万机，有时候衣不解带，偶有空闲也只是去甚得他心的齐妃那里，对她们这些空有名分的妃子，怕是除了入宫那天，便从此在他的记忆里抹掉了。
思来想去，她只能去求齐妃帮忙。
于是整整仪容，叫了侍女一同朝昭宁宫行去。
入眼满目苍翠，院中繁花似锦，处处都像是和主人一般受尽了圣上恩泽，和她清冷空旷的长乐宫截然不同。长乐长乐，这个名字着实讽刺。
出身书生门第，自小被疼着宠着的骄傲自入宫以来早已被消磨殆尽，但教养尚存，她虽然性子冷，却也会迎合后宫中繁杂的规矩礼节。
这次因为有求于人，她还让侍女带上了家里传给她的一个白玉镯子。
进门后，她朝端坐于主位的齐妃盈盈一拜，轻声道：“妹妹给姐姐请安了。”
齐妃见来人是张贵妃，神色微惊，不久前她还和白凌凌提过这人，得知了许多情况。
眼下她来找自己，一定是有事相求。
果然见她沉默片刻，终于鼓起勇气缓缓开口：“姐姐，妹妹此来，是有一事相求。”顿了顿，又往前靠近了些，掏出帕子遮住两人，轻声问道：“姐姐可否能告诉妹妹，皇上的喜好之类的，妹妹如何……如何能讨他欢心？”
齐妃面露痛色，她知道实情，却不能相告，宫中的女人一生就指望着怀个龙种，若是让她没了念想，以后该怎么活下去，顿时感觉无比惋惜。
抬眸便看到张贵妃一脸期待，忙将心口酸涩压了下去，说道：“皇上若是知道妹妹这般有心，他心里也会欣慰的，到时本宫同他说说，过两日便让皇上去你那里。”
张贵妃眸光顿时亮了起来，有些惊讶地问道：“真的吗？那妹妹就谢过姐姐了。”
她心中感叹着自己没来错地方，齐妃是后宫中性子最温和的人，比起那些明争暗斗的艳俗之辈，她算得上坦坦荡荡了。
齐妃点了点头，让她落座，又同她讲了些皇上的饮食喜好之类的。
张贵妃一边细细听着，一边在袖子下掰着手指在心里默默复述：“皇上喜甜，爱吃银耳莲子粥，粥最好用清晨荷叶上收集的露珠煮……”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张贵妃将齐妃说的全部在心里捋了一遍，心满意足地道了谢，拿出祖传的白玉镯子就往齐妃手里塞，诚恳地道：“多谢姐姐赐教，妹妹没什么值钱物件，这个镯子是家里传下来的，送给姐姐。”
齐妃推脱了两下，张贵妃却连连后退，不停道谢，行了个礼离开了，她只好先将镯子收了下来。
张贵妃前脚刚走，白凌凌后脚就进了门，齐妃招呼她上前。
白凌凌又转头朝门口看了两眼，确定她走远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母妃，凌儿没看错的话，刚刚出去那人，是张贵妃吗？”
齐妃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她方才来问我，怎样才能讨皇上欢心，听她的样子是觉得服了你开的药后，身子已经好了，所以想让皇上去她那里。”
“可是母妃您也知道，她那种情况已经基本无法挽回了，凌儿开的方子，确实有调理之效，但也只是让她避免以后染上一些急症罢了。”白凌凌也觉得惋惜，但医者总有无奈之处，她不是神人，不能手一挥就让张贵妃立刻痊愈。
这件事让她一想起来心中就歉疚又酸涩。
“凌儿，世间本就意外众多，何况还有些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咱们如何能样样提前料到？你不必把所有锅都往自己身上揽。”齐妃拍了拍她的手背，爱怜地道。
白凌凌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小声道：“凌儿都懂，只是……觉得可惜，张贵妃那么年轻，却终生无法有孕了。”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什么轰然倒地的巨响，两人一惊，齐齐朝前方看去。
不知为何折返回来的张贵妃此刻已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是昏迷了过去。
白凌凌连忙跑到她身边，焦急地同侍女一道将她扶了起来，拧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侍女吓坏了，面无血色哆哆嗦嗦地答道：“娘娘她……她将帕子忘在齐妃娘娘这里了，所以回、回来取……”
白凌凌心中一惊：“那刚刚的话，她都听到了？”
侍女点了点头，毫无征兆地滑下两行清泪，“奴婢都听到了，想必娘娘也是如此，不然……不然她也不会这般。”
白凌凌咬了咬唇，来不及多想，又叫来几个宫女将张贵妃半扶半拖进齐妃的寝宫。
齐妃这时带着常嬷嬷走到跟前，关切地问道：“凌儿，她如何了？”
“母妃，张贵妃她只是急火攻心昏过去了，并无大碍，缓缓便能醒来。”
齐妃松了口气，她显然也没料到张贵妃能折返回来，并将这番话听了个仔细，一时心情复杂，只嘱托白凌凌替她开些方子调理，便退到外间去了。
白凌凌替她诊了脉后，发现身体并未急出什么毛病来，顿时放松了不少。
旁边站着的侍女早就哭成了泪人，虽然知道逾越，却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问道：“王妃娘娘，我家娘娘她……她真的……”
后半句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
白凌凌懂了她的意思，没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若是你家娘娘因此不再得圣上恩宠，你会另择新主吗？”
侍女连连摇头，坚定地道：“奴婢不会，娘娘待我极好，无论如何，奴婢都会侍奉她的。”
白凌凌点了点头，淡淡地道：“那你方才那个问题，就无关紧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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