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听到“休书”二字，愣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弹。
说实话，他起初看到母亲躺在榻上，捂着额头哼哼唧唧地嚷着难受时，他心里并未责怪苏小琬半分。
可伺候了她半晌，看她当真是难受得紧，他心里才开始生出些许疑惑。先前也没仔细听婢女啰嗦，眼下仔细听了她们的话后，他虽然觉得她们定然说得不客观，却还是对苏小琬动手打人一事颇有些不满。
他的小琬，不该是一个会动手打人之人。
苏小琬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她并不想与陆游和离，只是今日之事让她明白了一点：这个陆府，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以前她一直考虑陆游的感受，不想让他为难。如今，她觉得想不让陆游为难都不成了，现实不允许她如此为他考虑，如若不然，她便需得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去，任由陆母践踏自己的尊严才可。
“小琬……”陆游无奈地叹了口气，抓住她的手放到脸颊上婆娑了下，“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我何曾说过要写休书了？莫要再说这样的话，我听了心里难受得紧。”
他们二人鲜少吵架，和离这样的事情更是没有提过。
苏小琬突然就酸了鼻子，她隐忍数年，还不是为了能跟他安生过日子。可事与愿违，她去平江府之前受了多少委屈啊，每次他都不在身边守护，她心里也难受得紧。
“打人是我不对，可婆婆欺人太甚，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那些婢女狐假虎威，平日里没少给脸子我看，你在府上呢，她们还如此不将我放在眼里，你若是不在呢？我该怎么办？她们个个欺我，把我当蝼蚁啊。”
陆游心里一紧，赶紧将她拥入怀中：“小琬，不会，有我在，我不会让她们欺负你。”
“即便她们不欺负，婆婆呢？若不是婆婆带头，我的日子又怎么会这么难熬？公公去世这么久了，我头一次出去玩耍，婆婆便说我是出去浪荡，这是什么话？三哥，不是我不敬她，实在是敬重不起来。”苏小琬吸了吸鼻子，将眼里的泪水逼了回去。
“浪荡……”陆游的身子一顿，缓缓收紧了手臂。他知道定是他母亲挑的头，却不知道她说过这样过分的话。
“三哥，如有一日，我与婆婆，你只能二选其一，你会选谁？”苏小琬狠了狠心，终究是将这话问出了口。
她不想逼着他出府另住，但以后可能必须如此。她不过是想提前让他做个心理准备罢了，他若是选她，她定然不会逼着他跟陆母断绝往来。
陆游怔了怔，干笑了一声：“怎么会？为何只能而选其一？呵呵……倘若母亲当真容不下你，我们便……住出去，日后我独自一人回来探望母亲，这样，可好？”
他想起在平江府的日子，没有陆母的阻挠，他们小夫妻确实过得蜜里调油。
苏小琬对这个答案尚且满意，便也没再继续为难他。
入夜十分，陆游又去东院探望了一眼，便回来陪苏小琬了。
翌日，苏小琬起身梳洗时，没有看到采苓，便问给她梳妆的巧倩：“采苓人呢？睡懒觉还没起吗？”
巧倩的眼神有些闪躲，讪笑了两声：“呵呵，娘子……也许吧。”
“她一向不会如此偷懒，难不成是病了？要不要找个郎中给她瞧瞧？”苏小琬并未怀疑，关切了几句后便去用早膳了。
到了中午时分，她还是没见到采苓的身影，便忍不住跑去她歇息的屋子看了看，睡榻上空空如也，压根没人：“咦？怪了，她人跑哪里去了？难道……张勇还是李甲找她了吗？她要出去也会跟我说一声来着，你们知道她在哪儿吗？”
她问其他婢女，其他婢女却讪讪地对望了一眼，迟迟没有出声。
苏小琬这下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了，径直走到其中一个年级较小的婢女身前：“你跟我说，采苓跑哪儿去了？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不敢见我啊？”
那个婢女偷偷看旁边的婢女，想跟她求救，苏小琬却眼疾手快地伸手挡住了她的视线：“快说嘛！不然我可就要罚你了。”
“娘子……采苓她……她昨儿夜里被叫去东院了，还没……还没回来。”
“东院？”苏小琬眉头一拧，心道那个老泼妇定然又在使坏了，立马提着襦裙急急往东院去了。
巧倩恨恨地瞪了那个婢女一眼，一跺脚：“哎呀！你怎得不说不知道的，说这个做什么！”
她说着赶紧追了过去：“娘子，老夫人还病着呢，娘子就别过去了，奴家去看看吧。”
苏小琬闻言顿了顿脚，迟疑了下。确实，她眼下过去定然是要跟陆母吵架的，倘若巧倩能将人带回来，也好。
所以她忍着心里的担忧，推了巧倩一把：“那你赶紧去吧，一盏茶啊，一盏茶工夫你若是还不回来，那我可就亲自过去了。”
“嗳，嗳嗳。”巧倩也没料到自己能劝动她，呆了片刻后赶紧往东院去了。一路上都皱着眉头，在想着如何向老夫人要人。
采苓昨儿夜里被叫到东院后，陆母将她训斥了一顿。陆母说苏小琬性子如此刁蛮，都是因为她们这些下人伺候不周。采苓也不敢说不是，只得磕头认错。
她这一认错，陆母便罚她了。她在东院洗了一夜的衣服。
她也不知道东院里头哪里来那么多脏衣服，陆母说她洗完后就可以回去歇息，翌日再去东院听候教训。结果倒好，她直接洗了一夜都未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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