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只觉得脖子上一凉，紧接着有一股热流。他没有想到，李继凯，他一直奉为神祗一般的人，一直在他心里至高无上的“太白”先生，会一刀割了他的脖子。
他不信，可是那股热流越来越多，他已经感觉到疼了。
他见过很多人流血，他也杀过人。八仙山上的血染红了孤岛周边的水，北疆战场上的血汇聚成了河流。可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的血，这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血。
血越流越多，血浸湿了他的白衣服，这是今天早上赵靖让人准备的，赵靖很知道他的喜好，这白衣服很合身。
顾渊的腿有点软，他看到赵靖飞奔过来，就在他要跌倒在地时，赵靖扶住了他，他倒在赵靖的怀里。
顾渊怔怔的看着李继凯的背影，李继凯仰天长笑。
为什么？
为什么？
“太白”先生为什么会杀他？
是不是他办事不利？是的，一定是的。这么多年，先生花那么大心血培养他，让他拥有那么大的势力，先生指点他，让北疆乱起来，让山东乱起来，让南疆乱起来。如此一来大周就是四面楚歌。
可是这样万无一失天衣无缝的安排，他还是失败了。
先生是对他失望了，所以才会杀了他吧。
杀了就杀了吧，反正他就是一个失败者，这一生，他都是失败者。
但，顾渊想问问李继凯：“先生，还请你告诉顾渊到底是谁？惠王若不是渊的生父，那渊的亲生父母在哪里？三十年前，为何要选中渊？”
李继凯没有回答他，他听到了熟悉的歌谣。
顾渊的意识渐渐模糊，他看到了很多人，他们有的笑，有的哭。他看到了最想看到的奶娘，奶娘伸出双手，满脸的慈爱，他看到一个孩子跌跌撞撞跑向奶娘，那是他，那是小时候的顾渊。
顾渊觉得身子一轻，他站起来了，他步履轻盈向着奶娘跑去，可是奶娘消失了，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躺在赵靖怀里，他还看到了江三姑娘，那个一直出现在他梦里的人，江三姑娘在唱歌，唱着熟悉的歌谣。
顾渊想和赵靖说说话，他和赵靖是敌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赵靖懂他。
“赵靖，赵靖——”
顾渊使劲喊一声，忽然听到有人喊他。
“公子，公子——”
顾渊睁开眼，看着熟悉的房间，摸摸脖子，好好地，一切都是好好的。小茶笑吟吟站在一边。这个小丫头永远不知人间的疾苦，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顾渊愕然，小茶不是被茵茵毒死了吗？
“公子做什么梦了？脸色这么差。琴痴姐姐，你快来，公子似乎做噩梦了。”
又一个人进来，是琴痴，一身淡紫色的裙衫，头上什么首饰都没有，琴痴永远都是这样清汤寡水。
琴痴不是死了吗，琴痴不是假扮他去行刺皇上赵瑞，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公子，喝碗安神汤吧。”
顾渊看着琴痴，又看看小茶，拧了一下自己，疼，不是梦，是真的。琴痴和小茶是真的，不是做梦。
顾渊犹豫了半天，终于从琴痴手里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下去。他脑子里有些乱，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刚才是在做梦？
“现在是何年何月何时？我们在何地？”
小茶笑嘻嘻说道。
“公子怎么睡一觉什么都忘了？现在是景昌十八年六月，咱们刚从鲁地回来，鲁王死了，燕王废了一条胳膊，朝中现在正在讨论怎么办了。这里是咱们在京城的家啊。”
顾渊闭了闭眼，摆摆手，让小茶和琴痴下去，他需要静一静。为什么会做那样一个噩梦。
顾渊又摸摸脖子，疼痛仍然在，脖子处跳的厉害，那一刀的感觉那么真实。
顾渊坐起来，回忆梦里的情景。“太白”先生杀了他，他死在赵靖的怀里。
赵靖，赵靖呢？此时此刻，大周乱成这样，赵靖在做什么？
“琴痴。”
琴痴应声进来。
“公子，请吩咐？”
“赵靖现在在何处？在做什么？”
“公子问的是哪个赵靖？”
“九皇子赵靖！”
琴痴奇怪的看着顾渊。
“公子确认是问九皇子赵靖吗？”
顾渊脸色微冷，琴痴神色肃然。
“九皇子赵靖早在景昌十六年就死在淮河了。此事是白胜谷办的。公子还说这事办的好，天衣无缝。赵靖死后，皇帝一病不起。”
顾渊看着琴痴，示意琴痴继续说下去。
“皇帝病了以后，太子以为有机可乘，给皇帝下药，咱们潜伏在豫王身边的人揭发了太子，皇上把太子圈禁。现在是豫王理政，皇帝的身体已经一日不日一日。”
顾渊沉默了，是的，他想起来了。
他刚从鲁地回来，他亲手制造了鲁地动乱，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鲁王，先生让人散步谣言，说鲁王是鲁地动乱的匪首。鲁王担心被豫王下狱，逃出京城。这一来，鲁王的罪彻底坐实。先生又提议燕王去平叛，半个月前，鲁王和燕王交战。鲁王胜，燕王被人砍去一条胳膊，私自逃回京城。但是当夜，他派人行刺，鲁王暴毙。
如今西大营的兵士还在鲁地，叛乱的人也在，两方人都群龙无首，混乱得很。
顾渊终于定下了心。看来自己刚刚真的是做了一个梦。可是那个梦太真实了。
“公子，夜莺来了。”
顾渊嗯了一声，“夜莺”王复兴进来。
“公子。先生传话，皇上过不了多久了，现在已经手不能抬口不能言。诏书已经写好，传位给豫王。豫王现在已经在逐步撤换朝臣，培养自己的势力。”
顾渊点点头，示意王复兴继续说下去。
“北疆那边传来消息，大王子托布雷强占亲妹妹迪雅公主，被北戎王发现，北戎王鞭打大王子托布雷，托布雷逃出北戎王庭。”
顾渊面无表情的听着，王复兴说的，和梦里的不一样。
“先生的意思，北戎那边的计划稍缓缓，等北戎父子相争的厉害之时，咱们再去扶持托布雷。托布雷此人骁勇善战，狂妄自大，咱们的人曾经探过托布雷的口风，托布雷对我大周很感兴趣，扬言要来大周的京城，坐坐大周的龙椅。”
顾渊不语，只听。
王复兴又说了其他的事，才躬身告退。在王复兴要走到门口时，顾渊开口。
“惠王之事，你知道多少？”
王复兴顿住脚步，回头。他就是惠王府之人。
“公子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事？”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都说当年十分惨烈，我想知道，如何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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