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市的主干道偏离，向西过桥，越过一条阴冷的小河，来到一片老旧的坊巷街区。这里白天人烟稀少，偶有游客过路，晚上会热闹一些，而在潮随月涨起的时候，是鬼市。
外祖母留给我的旧货店在老街区靠东的外侧，朝南方，是鬼市开市时最靠近人世的地方。
接过这家店的时候，我还没上高中。那时外祖母在店外的河道里意外死去，对鬼市一无所知的母亲茫然地处理了部分后事，将店的钥匙交给我，犹豫地说服我继承这个小铺子。但我一直没怎么管它，只是在稍微长一些的假期过去开个店门通通风，卖一些存货给老客。后来我去外地上大学，索性把店关了，直到今年差不多结束学业才回来打算认真经营。
收拾了些日子，我打开挂着六簧广锁的泛白木门，撕下外祖母以前画的封门符咒，挂上牌子示意重新开张，回收出售各种旧物。
那符咒我倒也没扔，拿进店里阁楼收藏起来。据外祖母说那是她根据某个仙门封山闭洞府的符咒改的，颇有些符咒学上的研究价值。
但连着几天也没真的开张。
对此我其实是有些焦虑的，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大学时读的专业和开店经营没沾上半点关系，只好整理整理存货旧账打发时间。
这种日子大概过了半个月，在我开始忧心后半个月没钱喝奶茶的时候，生意上门了。
昨天早晨，我高中时同桌方琪忽然来了几个电话。那时我刚睡，没听到，到下午我醒来才看到。说实话我很惊讶且有点不想回过去，一是很少和家人之外的人用电话联系，一是我们高中毕业后就没再联系过。
然而今天早晨她又打了过来。
我从浅睡眠中惊醒。
“喂？”
“吴央？”
“是，什么事？”
“真的啊？”她很惊讶，又有些犹豫：“你现在在给人做法事？”
我觉得有点懵，也不知道是不是缺觉导致的。
方琪听我停着没说话，急忙补充：“不是，当我没问，可能是我妈搞错了，你别在意，再见。”
她挂了电话。
我更懵了，不过倒不困了。我打开微信，搜索出她的号，问她出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她回复我，解释说她最近有点倒霉，碰上了些怪事。她妈妈迷信，觉得是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想找人帮忙看看驱一驱，问了一圈打听到了人，要了电话给她。她是不信，为了敷衍她妈还是打了，谁知道输到手机里就跳出了我的名字，手一抖就打了过来。
“你手抖了两次？”
“......”
我猜她可能确实遇到了些事，就问她出了什么事。
她说没事，随便聊了聊，问我现在在干什么工作。我说在开旧货店，外祖母留下来的。
“哦哦，所以你是那种不好好读书就能继承百万家产的人设啊。”
“你想多了，继承债务倒是有的。”我想了想外祖母留下的旧账，或者说旧债。
“生意不好吗？”
“就那样，反正还有副业，过得下去。”
“什么副业？”
好了，把她绕进来了。我打字道：“帮人解决些怪事。”
过了几个小时她才回复：“所以你真有给人做法事？”
“这么说也行吧。面谈？”
这次到了第二天早晨她才回我：“也行，去哪？”
而我也是到了晚上睡醒才回她：“到我这店里来吧，地铁一号线，三杭站下，D出口出来，过了桥就是。”
这造成的结果就是隔日一大早她的电话又把我吵醒：“是大门上写了个‘望’字的吗？”
“望”就是我这家店的名字。
“对，门没锁。”我说，从床上爬起来，快速洗漱，下楼。
方琪在店里等我，四下看着我随便堆放的货物。她的外貌和身材没怎么变，穿着青绿色的汉元素服装，左手戴了只银镯。
她身后跟了个小鬼。因为是白天，小鬼的轮廓不清，面孔模糊，我只能大概辨出小鬼穿着清朝的袄裙。我觉得方琪不是有点倒霉，是非常倒霉。这年头被鬼缠上的人已经很少见了。
我引她到楼上有沙发的房间坐下。沙发，和店里房中的大部分现代家具并水电网线都是我这次回来才弄的，外祖母对它们没什么兴趣。
我倒了两杯水，给她一杯，问她遇到了什么怪事。
她说从上周六，也就是6月6号开始，总觉得左脚腕酸胀，但自己并没有扭到过脚。初几天她也没当回事，前天那只脚腕忽然青了，走路刺痛，昨晚更厉害，莫名流了点血，却看不到伤口。(“我妈吓坏了，叫我赶紧来找你......我也怕了”)
也是上周六开始，方琪觉得总能闻到一股隐隐约约的腥臭味，问了周围的人发现只有自己能闻到。开始她觉得是鼻子出了问题，吃了几天鼻炎片不见好转。（“可能......有点像血的味道，昨天腿上流血了我才想到，也才把这些事联系起来。”）
“也是昨晚，我在睡觉，感觉头发被扯了好几下。本来以为是做梦，不小心扯到了，但今天早晨起来我看到枕头边散着一些头发丝。”方琪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接着说：“那绝对不会是我自己扯下来的，发丝断的地方很整齐，就像是用剪刀剪的。”
“你就没想可能是有人进来剪的吗？我记得你家那是老小区，这么多年也没装防盗网，进过好几次贼。”我说，即使知道是小鬼捣的蛋，但还是不想吓到方琪。以及别把所有怪事诉诸鬼神，这是干了几年副业攒下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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