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这样。”
大概真是这样,初新确实听说醉仙楼闹过“猛兽伤人”的惨剧,可既然不再表演,为何自己还能听到野兽的低嚎?
三杯淡酒之后,他仍没有想通其中的道理。
敏提醒他:“宇文泰在这里等了你三天三夜。”
初新道:“哦?”
敏补充道:“刚刚才走。”
初新道:“嗯。”
敏颇感惋惜地说道:“好好的人,出去三天,连话都不会说了。”
初新的脑袋像被闪电劈开了。
人如果不好好说话,发出的声音是不是同野兽差不了多少?
他在黑暗中听到的呜咽嘶鸣,也许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发出的。
虽已入夏,初新却冷得整条手臂长满了鸡皮疙瘩。
怎样残忍的手段,才能让人变成野兽?就像那个被他在巷子里击倒的斗笠客一样,披头散发,满身烂疮,伤口流脓。
十八扇铁门后面的“野兽”中,会不会有一头就是他要寻找的?
他突然陷入了狂喜,可紧随其后而来的,却又是深深的懊悔。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宋允有充足的机会能够抹去那些“野兽”的痕迹。
就算来不及处理,铁门都是上锁的,只要宋允不许,根本打不开。
醉仙楼愈发像个恐怖的地方了。
更可怕的是,这种恐怖好像已在整个洛阳城里蔓延开去。
大厦将倾时,普通人除了躲得远远的,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先贤很早以前就阐述过这个道理。
身旁的酒客们好像总有聊不完的秘闻:胡太后的风流情史,高阳王元雍新近纳妾,黄门侍郎宗玉失踪……
洛阳城危,他们关心的却仍是些猎奇的传言。对于他们来说,主子换谁都不重要,日子照样过。只要不上前线,他们便可娱乐至死。
这样一来,谁又会在意什么千金会呢?
他们不过是平头百姓,无权无势,又不会武功,江湖恩怨和朝堂纷争与他们无关。他们只要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就行了。
可这世上也有一些人,看不惯强权欺压贫弱,见不得真相被掩埋粉饰。
只要有这样的人存在,光明就会造访人间。
初新站起,昂视阔步地走出一家酒馆。他既然已决心要将千金会的秘密连根挖出,就不会轻易退缩。
一连两位皇帝登基,洛阳好似恢复了不少活力,不再浸泡于缺粮和暴动的阴霾中,街上满是散步摆摊的人。
新月如钩。
初新喜欢脚踏在铜驼大街上的感觉,仿佛回归到生活本真的纯粹,拥抱市井红尘。
如果就此结束江湖中的浪游,定居在某个城市,会不会获得安稳和幸福呢?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经过白天的“活佛升天”风波,白马寺好像也热闹了不少。初新叹了口气,他知道宋云绝不会撒谎,所以“活佛”是假的,不过是一具摆好姿势的尸体而已。
可偏偏狂热的信徒不容别人置疑,硬是将狰狞的事实吹捧成了神怪的传说。
“少侠何故叹息?”
他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嗓音。他回头后首先见到的,是一双指甲尖长的皲裂的赤足。穿红袍的中年僧人缓缓地走到初新跟前,他的脸隐没在猩红色的帽兜下,像兽的影子。
初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调侃道:“我真想知道,大师在冬天是否也赤脚?”
中年僧人点头。
初新慨叹:“那一定很冷,很痛苦。”
中年僧人淡淡道:“想要战胜痛苦,你必须了解痛苦。”
初新把这句话反复念了三遍,忽然问道:“大师可听说过‘活佛升天’?”
中年僧人道:“听过。”
初新问道:“人真的能像凤凰一样,在火中涅槃?”
中年僧人回答:“也许可以。”
初新愣住。
中年僧人接着说道:“能否涅槃,不在外界水火,而在内心。”
初新听懂了。“涅槃”说的不是人被火活活烧死,而是人在火中彻悟。
无论人以怎样的方式彻悟,都是“涅槃”。
初新道:“这么说来,把人钉在柱子上烧成灰,并不能让人升天?”
中年僧人点头,稍作停顿后,他说道:“我已听闻了白马寺的事情。其实这样的仪典在中原各地皆有,不过是为了挣香客的香油钱。”
初新挠了挠头:“洛阳的寺庙虽互竞豪奢,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却从未发生过。现如今着急用这种方式捞油水,莫非白马寺的寺众已清楚洛阳将大难临头,忙于敛财逃命?”
这种猜想太过大胆直接,本该烂在肚子里,可初新却随意地说出了口,只因中年僧人帮过他。
只要是对他有恩的人,他向来不曾忘记过。
中年僧人并没有被初新的想法吓到,反倒肯定道:“和尚比丘想在战乱时混口饭吃总是不容易的,胡太后和尔朱荣的军队随时可能开战,他们必须趁着战争还未爆发多攒些钱。”
“白马寺的动作真快。”初新意味深长地说道。
“白马寺的消息一向很灵通。”中年僧人道。
“是因为白马寺有位未卜先知的沙门吗?”初新说的这位沙门自然是宝公。
“也许是,也许不是。”中年僧人说话仍是暗藏机锋。
“听说宝公沙门在白马寺的辈分很高,是住持的师叔,为什么宝公沙门没有接替他师兄的职位?”初新似在自言自语,又像在问中年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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