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文心红着脸喘着粗气跑了过来。
“师姐！”胡子珊刚哭过，眼睛红红地把文心拉到身边。
文心看了眼老师灰色运动衫上大片的血迹，心突突跳着，声音发颤地问道：“婉华怎么样了？”
胡子珊无助地看向老师，才止住不久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鼻子的血勉强止住了。鼻骨有轻微骨折，医生说等血彻底止住肿也消下去了再做复位手术。”老师叹息一声道：“不过情况不太乐观。骨折其实没那么要紧，比较棘手的是云同学流了太多血，现在还是昏厥状态，醒不醒得过来都是未知数，医生对此也束手无策。我们正想通知她家长，万一……”
“好歹让亲人见到她最后一面。”想到最坏的结果，老师一个年近三十的大男人也不由得红了眼。一年级这学期还没上多少节运动课，不过短暂的师生缘份中，他对这个叫云婉华的小姑娘印象真的特别好。在课上从来不会叫苦叫累，下课后还会默默把运动器械收拾好。
十几岁的花季，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要戛然而止，叫他怎么不唏嘘？
文心把病房轻轻推开了一条缝。婉华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清理干净血迹的鼻子红肿着，胳膊上的运动服袖子挽了起来，手背上赫然插着输液的针头。
“怎么受的伤啊？”文心喃喃地问道。运动课受伤是常事，她也在课上扭过脚，只是婉华鼻子肿得太严重了，她记得婉华说过今天运动课内容还是体能测试，而婉华上节课就测试过了，这节课应该没什么要做的才对。好好呆着的人，怎么会受这样重的伤呢？
胡子珊自责地低下头道：“婉华去帮我拿水的路上被排球砸伤的。三班的师姐今天正好练排球。”
“二年级三班么？”文心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何曼铃。真的是何曼铃么？特地告诉她婉华受伤的事，原来不是好意而是示威么？她将视线缓缓转向老师道：“老师。砸伤婉华的人是谁啊？怎么没有一起跟来医院？”
老师回忆了下道：“不小心砸到云同学的好像是何曼铃同学。她应该也被吓到了，还没缓过神来，等放了学应该会过来的。”
果然。文心的表情沉了下去。别人砸到婉华是不小心的她信，何曼铃？
“幸好血止住了。否则像她这样晕过去，不能用嘴呼吸，肯定会呛着的。”老师也透过门缝望向婉华道：“现在只能盼着她可以平安醒过来了。”他又深深叹息一声道：“你俩和她熟悉，应该知道她家的地址吧？我反正要回学校换身衣裳，可以顺便把她父亲接过来。”
“不行！不可以让云伯伯知道！”文心看着昏睡不醒的婉华并没有失控大哭。她在忍，她要坚强，一定不能哭。婉华现在是最最需要她的时候，只有她知道，以婉华的性子此时此刻会希望她们怎样做。“云伯伯才做过开颅手术不久，现在还是恢复期，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
“可是万一……”老师有些担心。说得现实无情一点，他担心云先生见不到女儿最后一面会找学校的麻烦。本来人就是在学校受的伤，如果再瞒着不让学生家长知道，最后的局面可能会很难收拾。
文心也知道老师在担心什么，婉华要是真有什么事，谁也不想担那么大的责任。
这个责任只能她来担。婉华本来就是她一生的责任。
“不会有万一的！”文心语气笃定。“哪怕真有万一……云伯伯要问罪，我担着就是了。你们相信我，婉华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我们把她受伤的事告诉云伯伯。”
胡子珊也抽抽噎噎地帮腔道：“是啊老师。婉华晕倒前特意嘱咐过我们别说的，要是云伯伯有什么事，等她醒了我们要怎么跟她交待呢？”
“……那好吧！”老师左思右想后，有些羞愧地点了点头。为什么羞愧呢？因为考虑这件事时，他预设的结果和两个小姑娘不同。他预设的结果是云同学醒不过来，而两个小姑娘预设的结果是云同学肯定醒得过来。
“子珊你也跟老师回去吧~你回家晚了家里人会担心的。婉华这边有我守着就好。”文心轻轻抱了下胡子珊道：“不哭了不哭了~婉华会没事的。谢谢你和老师送她过来~”
胡子珊不想走。可是她家里没装电话，给家里递信很不方便，要是回去晚了爸爸妈妈结合之前别校那位王同学遇害的案子，肯定会担心死的。
“那我回去跟家里说一声就过来~”胡子珊满脸忧色地望了眼婉华。心里祈祷着，一会儿再来医院的时候婉华已经醒了。
老师和胡子珊都走了。
文心打电话去云家，说她想回自己家住几天，婉华想陪她也暂时不回去了。
婉华以前也在文府住过，文心最近在家呆的日子也确实太少，老爷子倒是没有太疑心。
打完电话后文心独自进了病房，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前，用手心盖住婉华为了输液留在被子外面的右手。
天气很暖和，可是婉华的手冰冰凉凉的。
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还是从眼眶奔涌而出。
她想起曾爷爷帮婉华诊病时说过的话。婉华幼年时便损了根基，幸而这些年没得什么大病，要是得了，以婉华这样弱的身子未必熬得过去的。
之前一直坚信婉华会醒过来的念头，慢慢开始动摇了。
一些于常人而言不值一提的毛病，都有可能要婉华的命！
泪水糊满了脸，绝望之中的她甚至忍不住想：如果何曼铃上一次欺负婉华的时候，自己不止是威胁就好了。那样婉华就不会受伤了……
如果早知道除掉何曼铃可以换回婉华平安无事，她会的。道义、法律、良心，这些她一向看重的东西在婉华的生命面前忽然都不值一提了。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婉华一定要除掉章立丘，为什么婉华说自己赌不起那个也许。
婉华以前跟她讲述幼时的悲痛遭遇时，她只是心疼愤怒，却并未真正的感同深受。所以才会轻飘飘地说：哪有那么多血海深仇？章立丘的事只是你的臆想罢了。
她也失去过挚亲，不过都是因为重病或者意外。天灾不是人祸，人祸是可以防范避免的。
这个道理，她直到现在，面临失去最爱的人的可能时才真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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