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亭阁里现在很安静，只能听到茶水的沸声和花园里的虫鸣螽跃。安静，是因为亭阁里的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江闻曲并不认同兄长对苏酥一事的看法，而他自己正在权衡怎样应对此事才能为江家带来最大的益处。
江闻书把新沸的一壶茶取下，这次却没有急着分壶。而是再次开口：“苏酥在穷武城，不是为了江家。柴何安在穷武城，也不是为了江家。甚至那位小先生，也不是。”
“那么江家又为什么一定要为了他们做一些事呢？”
“先生来的那天，你当夜拜访，是为了给柴何安面子。那么一位女儿的父亲要来接女儿回家，他柴何安难道可以不给这个面子吗？”
“我们给足两边面子，那么无论苏无为，还是柴何安。即使面子是空浮之物，以后他们也必须记得欠了江家一个面子。”
江闻书停顿了下来，然后开始将新的一壶碧螺春分壶，青黄明亮的茶水倾入杯中，冲腾过后淡淡飘香，沁人心脾。
“江家只需要做好规矩内的事，不需要多想多做。”
江闻曲面色一僵，听到规矩二字，他知道这件事上兄长已经再不容他质疑。
“闻曲明白了。”
……
苏酥女侠今天也有些苦恼，一文钱不仅能难倒英雄好汉，还能难倒苏酥女侠。
虽然很想再上街玩乐，但是荷包里剩下的碎银只是安安静静地躺着，就让苏酥明白暂时要放下快意穷武城的遐想了。
已经天天在柴老头的酒馆白吃白喝白住了，总不好意思再伸手要钱白逛街。苏酥女侠虽然背上巨剑厚重，但面上脸皮还是薄如纸的。
只是昨天看的那家云烟记卖的大小红春胭脂，实在是好看得紧啊。
先生今天实在起不了床了，昨天给柴何安锤炼了一天。到入夜睡时实在是疼痛难耐，折腾了一宿连累小砖头都没睡好觉。先生一直觉得骨头散架是个夸张口气，直到今早昏沉醒来，先生才觉得骨头是真能散架的。
柴何安来到先生房中，看到瘫在床上的先生，只是语气淡漠道：“坐起身。”
小砖头想要帮先生解释，却发现自己家的先生已经强撑着坐了起来，只不过还得背倚着墙壁才能勉强不倒。
然后柴何安走到先生身前，一拳锤上了先生胸腔。
这一拳先生丝毫没有觉得疼痛，但是胸腔好似被打塌陷了一般，立刻喘不过气来。如果把平日里人的正常呼吸比作是小溪流淌，那先生现在觉得自己呼吸好像细绳拧水，每一次只能拧出点滴水珠。
先生兀自大张着嘴，却依然只能吸入丝缕气息，脸色迅速涨得通红。
柴何安沉声开口：“不可慌乱，细细琢磨，此间自有解局之法！”
几乎要窒息昏去的先生听到柴何安的声音，硬是攥拳稳住了心神。仔细体会此时吸入的空气，先生发现同样是呼吸，却跟平时大不相同。
人一呼，脉再动；一吸，脉亦再动；呼吸定息，脉五动。
人一次呼气吸气，脉搏跳动五下，这是呼吸之法。然而先生现在发现，自己呼吸十几次，脉搏才微动一次。而且平日吸气，气过咽喉而入心肺，但现在的呼吸，却……
心思被吸引的先生正在聚精会神于体内流淌的微弱气息之时，先生的心肺却实在撑不住了。于是当着小砖头和柴何安的面，先生昏死了过去。
小砖头焦急地看向柴何安，而柴何安面无表情，只是盯着先生。
苏酥不知何时背着藏锋剑来了房内，看过先生惨况，轻声宽慰小砖头：“小砖头，你家先生没事的，等他醒来就好。”
小砖头这时候居然没有理会他心目中的仙女苏酥，他像柴何安盯着先生一样，死死地盯住了柴何安。
“先生，一定，不能有事！”
小砖头还小，他只是先生身边可可爱爱的小书童，看到漂亮的苏酥会脸红心跳的小男孩。但此时他近乎平静却语气极重的八个字，不仅苏酥，柴何安也是微微侧目。
柴何安比苏酥要早一年结识先生二人，而让他与先生得以结交的，是当时都有些许失意的两人巧遇，而后柴何安跟着先生学了很多书上的道理，见了很多世上的小事。
他陪着先生游山玩水，也看过没钱的时候先生装作进京赶考的穷书生骗钱。一起喝过酒，也一起调戏过大家闺秀，当然也一起被大家闺秀家的鹰犬恶仆追赶过。
但是柴何安跟先生做这些的时候，从来没有注意过身边的小书童，或许也有些非凡。因为小书童很乖巧可爱，一直只是跟在先生后头，与先生互相照顾。
但此时，柴何安从小砖头身上，感觉到了一股陌生的意志。不仅是因为小砖头从来没表现过，也因为柴何安很久没遇到过。
杀意。
细微，而纯粹。
柴何安完全想不出小砖头能有什么手段可以杀他，但是那就是杀意，没掺杂一丝一毫其他的意志。他不知道小砖头会做什么，但他感受得到小砖头一定会做一些事情。
如果先生真的出事的话。
路边的酒肆，永远受流言蜚语的钟爱。人们在这里跟萍水相逢的其他人们随意发挥，而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人否认反驳。道听途说来的事情，在这里可以大胆地再说出去。
比如现在这里的人在大声讨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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