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肃闻言眉头一皱，毕竟是军旅出身，即便在这种应酬餐席之上也不习惯掩藏心思。
凰阳有三大财阀之说，有专做文人生意，收藏金石书画的建安曹；号称凰阳粮库，一家可养一州的颍川林；还有那蜀锦远销通天下的朝昌刘。士农工商，商贾之道一向是士子眼中的末流门道。只是虽然寻常小商小贩不入士族法眼，但鸿商富贾就又得另当别论。你为名来我图利，互通有无，岂不就是皆大欢喜？要知道这三家无论多么富可敌国，根子上还是那些名门望族眼中的寒门无贵士。我朝推行九品中正制，嘴上说是以中正分九品人才，其实分明是那些衣冠世族以门第择士。俗话说富不过三代，然而家族要是能够够得上哪怕九品族谱里的下下品，就算是在这门阀林立的天下站稳了脚跟。
三大财阀以外，近几年却又冒出了穷武江的说法。江家是盘踞穷武的南海巨室，大家长江笃年轻时更是曾经被誉为“才冠江南”，江家当年在九品族谱之中稳占上中，力争上上。然而中正几次三番推举江笃出仕，都是被江笃婉拒。最后令那些望族震惊的是，江笃不是为了做清贵名士才不带上那顶乌纱帽，而是为了领着整个江家从商！如此离经叛道的做法，不仅使江笃名声一落千丈，更使江家从上中跌至中上，这几年更是隐隐有中品不保之感。只是江家依仗穷武的盐铁私营和往昔人脉，生意倒是蒸蒸日上，隐约有要比肩三大财阀的势头。
白家要不是也不同寻常世家，这些年哪能做得到始终与江家分庭抗礼。只是白家也只能做到城内相争，出了穷武城，出了交州，天下人大多还是知江家不知白家，只不过知道白随便而已。
而穷武城东，是穷武城最繁华的地段，苏酥最惦记的云烟记就开在了这里。江闻曲这些年一直牢牢掌控着城东之地油盐不进，白家向来只能眼馋城东的日进斗金，却毫无办法从江家的手中分出一杯羹。
如今只是因为林海一次树威，江家就将整个城东拱手让出？若果真如此，无异于江家亲手送白家登顶穷武。是江家自甘在穷武城屈居人后，还是林海打算扶白家为穷武魁首？不等白肃仔细推敲，林海又是向着他开口：“本来照本官的意思，是打算请贤侄他们匀出一成的私盐生意。但是一来江家盐业一气连枝，从中单提一成难以交接。二来你白家出了交州的人脉，也实在不如江家。因而本官再三权衡，还不如让江家让出点眼下的好处实在。让你白家在穷武城这一亩三更地上称霸，也不算吃亏嘛。”
白肃心中一凛，他再怎么不谙世故，脑子也还是有的。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白肃还能嫌这嫌那？何况这馅饼可是实打实的香甜可口！赶忙向林海抱拳道谢之后，白肃又给林海敬了一杯酒，甚至不是很合辈分地给江承规也敬了一杯。不过他白肃军伍出身，本来就不怎么在意这些条条框框。
酒过三巡，又是林海开口：“二位，今日本官，还有一事相求。”
在酒馆的后厨里，来找饭吃的先生倒是找到了柴何安。柴何安没理会先生，只是一记手刀一节柴的在帮着劈柴生火。先生端着饭碗到柴何安身边蹲下，翻了翻白眼，意思是你柴老头一身超凡武功就是用来干这个的？柴何安瞥了先生一眼，手下动作不停，闷声开口：“吃你的饭去，兜里比这眼珠都白了，要不是老头心善，穷武城你都待不下去了。”
先生顺手又从后厨的餐碟里拣走一块排骨，嘿嘿笑道：“咱俩啥交情，你柴何安柴前辈是啥身份，动不动谈钱作甚，俗气！跌份！”，柴何安对先生这无赖样子哭笑不得，回嘴笑骂道：“你这一天天不是练武就是写书，等到时去鉴玉湖，你打算一路要饭过去？先说好，在穷武城里老头子管你吃管你住，可没那出了城还要管你路费的道理。”
先生嘴里叼着排骨，空出一只手揪了揪头发，含糊不清地开口：“君子岂能为五斗米折腰，折不得，折不得。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桥到船头自然直嘛。”
柴何安劈柴极快，每条柴火都从正中被精准劈开两半，无论粗细，长短，都是正正中中不差分毫，每一块的切面几乎瞧不见木屑。后厨中听不见劈柴声响，柴何安身边的木柴却行云流水般越垒越高。
一抬一按，气息深远。
“柴老头，那天你给我那一拳，到底是个什么玄机在里头？”先生瞧着这会儿劈柴硬是劈出一股出尘意味的柴何安，扭头顺便一问。
柴何安又斜瞥了他一眼，也没有故作高深，大方回答：“寻常小说志异里，功夫往往分为内家和外家，区别在于内力这一说。何为内力？只不过是气息而已。那一日我递出那一拳让你自己体会，体会出什么了？”
“唔，呼吸与平时极不相同，感觉浑身都要吸气一般。”先生皱了皱眉，放下碗筷仔细回忆当日感受，“当时情况看上去是我吸不上气了，事实上仔细想来，是我身体要的气变多了，才会窒息一般。”
柴何安点头赞许：“头一次就能领悟到一点门道，你这脑子好歹还没读书读死。人寻常呼吸，只是维持心肺而已，然而呼吸之法何止于此。练武锤炼经脉是为了什么？拓十二正经，通任督二脉，使气息可入十四经穴自成方圆，这就是江湖上的武夫第一等经穴境。经穴境天地既成，再细细推敲雕琢，化整为零流入四十八经外奇穴，海纳百川即成奇穴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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