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里没有温泉，在用惯了晋王府中带有天然温泉的浴房以后，这时候就忽然有些不适应。
梅生忙着试水温，谢有青坐在一旁等着，只觉得梦中那些吵吵嚷嚷的声音仍在耳边，也许是下午睡得太久，这会儿还没有缓过神来。
“王妃，水好了。”梅生转过身来说。
谢有青应了一声，竹生在后面替她将长发又重新顺了顺，之后又半是期待半是激动地道，“王爷花了心思布置喜房，一应物什也是按着当日的规格重新放置的，可见是在后悔当初的冲动之举，往后京中怕是人人都要羡慕王妃和王爷了。”
等水漫过了肩颈，谢有青随手拣了一片花瓣把玩，听到这话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做朋友总比做仇人要好，便是当初再如何抵触，只要这桩婚事还在，就翻不出什么花样儿来。与其别扭的逢场作戏，倒不如把心态放平了，好也是一天，不好也是一天，何必较着劲呢。”
“有句话婢子一直都想问，可又不知到底该不该问，如今索性就壮着胆子问上一声，王妃若是觉得婢子问得不对，只管责罚婢子。”梅生这样说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似乎并不敢关注谢有青的神色。
“便是真问出了什么不妥，我也不罚你就是。”谢有青听她这样说，好奇更大过其它，因为在她的印象中，梅生一直都是最稳重的那一个，当初来了晋王府，也是她在替她忙上忙下，一天到晚总是有操不完的心。
她有时候总在想，若哪天她身边的这些人全都不在了，只剩了她自己，那会是个什么情形？
梅生抿了抿唇，“当初小姐出阁做了晋王妃，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心中总是会有委屈，可小姐从来不说，反倒是经常宽慰我们几个。那时候婢子就想问，寻常人家的夫妻之间若是相处不好，尚且可以和离，依着小姐的性子……”说到这儿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将想说的说出来。
但是谢有青听懂了，“你是想说，为何我没有同顾淮和离。”
“婢子知道这是不敬……”
“这也没什么的，”谢有青又捞起一捧花瓣来，“当初何尝不想，话都到嘴边了，可是不行呀……”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指了指上方，“这可是天子赐婚，谁敢提？”
连顾行舟这个亲儿子都不敢，要真这么容易，还用轮得着她在这边提什么和离？
虽然话说回来……当初要是顾行舟不点头，她可能就真的得去塞北和亲了。
认真算下来，顾行舟还算是她的恩人，哪有人会恩将仇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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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成一直候在浴房外面，见她出来，恭恭敬敬上前道，“王爷请王妃这便去喜房了。”
廊下已经点起了灯，暖黄的光晕照在哪里都显得朦胧，谢有青走在廊下，心中忽然就有些忐忑。
既然是去喜房，又早已经看过了那样一番布置，那就是洞房花烛，除了补上之前错过的那些仪式，之后如何也是不言而喻，她只觉得这时候的心情比当初出阁的时候还要紧张，步子不自觉就放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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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舟不在房中，蒋成站在外间向着里面比了一个手势，笑呵呵地说道，“东西都准备好了，还请王妃梳妆，王妃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老奴就先告退了。”
谢有青点了点头，迈步进了里间。
衣架上挂着一套衣服，像是她出阁时候穿着的那套喜服，妆台上的饰物虽然简单，但也都是那一日用过的，另有一只放得特别显眼的锦盒，上面覆着一张字条。
她将那字条拿过来看了看，是顾行舟的字迹，说锦盒内的簪子是他特地让人打制的，希望她能戴上。
“看来王爷是有心要补一个完整的仪式。”梅生看着准备好的这些东西，叹了一声。
谢有青坐在妆台前，任由梅生和竹生给她梳头上妆，之后又换上喜服，再将纨扇塞在她的手上。
“婢子这就去请王爷过来。”
竹生说完才要转了身出去，忽然被谢有青拉住，“先别去！”
“可……”竹生眨了眨眼睛，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没多久就听到蒋成在外面问，“王妃可已经梳妆好了？”
还没等屋内的人回答，顾行舟的声音又传了进来，“那日催妆的时候王妃就教我好等，今儿王妃只当是可怜可怜我，只一首就放过我，可好？”
之后也不给谢有青回应的机会，真的就在门外诵念起来：
“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状头。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
这诗中所述倒是急切得很，谢有青也没再难为他，只略略抬了抬手。
梅生和竹生两个人忍着笑走过去开门，又非常默契地退了出去，再贴心地从外面关好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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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有青深吸了一口气，举着扇子的手有些僵，又隔着扇面去看进来的人，她之前并没有仔细去看过顾行舟的这一身打扮，这会儿隔着扇面，人影也显得朦胧。
然后她看到他慢慢走近她，她将扇面向上面移了一点。
顾行舟在开口之前先浅浅笑了一声，又轻声问她，“王妃似乎紧张了。”
谢有青没有开口，但她的动作出卖了她，拿着扇子的手一抖，又被她堪堪控制住。
“王妃再来听听这首……”顾行舟的声音渐渐压低，“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
方才是催妆诗，这回是却扇诗——这也是她听到的第一首却扇诗。
“王妃不说话，我就当王妃同意了……”
温热的手覆上来，他带着她缓缓地将团扇移下去，有人目光灼灼，有人慌乱躲闪，等到团扇被彻底放下去，被遮住的玉容露出来，顾行舟发自内心地笑，然后缓缓开口道，“真美。”
他从她的手里抽出团扇，随手放到了一边，目光一直放在她的面上，又极其熟练地拿过一旁的酒杯，再递给她一杯，“这酒有些苦……”
《代董秀才却扇》 李商隐
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
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
《催妆》 卢储
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状头。
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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