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了？他命你来的？”
“连贞道人”终于开了口，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不难听出，那是个女人。
“他？”谢有青笑着看她，又摇了摇头，“他大概认为你早已经死了，不过……”
“不过什么？”听上去无波无澜，全然没有一点震惊的意思。
“不过传言里可能还有一点是真的，”谢有青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年节祭拜，数十年如一日，若非在意，也不会多此一举，我说的对吧，容妃娘娘？”
《起居注》里面确实记载了容妃在被送入玉清观之后得赐鸩酒，但有时候，纸面上记载的未必就全是真的。
有人想要的是一个结果，但有的人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联系起连贞道人开始沉迷飞升的时间，这其中的猫腻不难猜到。
就只差一个证实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已经来了。
“你很聪明。”容妃没有问她为什么会猜到，既然她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面前，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她只问了一个此刻最想知道的问题，“你是谁？”
“我姓谢。”谢有青回答。
“谢娘子，”她仍坐在禅床上，没有一点要下来的意思，“有一点我需要纠正一下，年节祭拜，数十年如一日……”
她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自嘲的笑了笑，“这些并不属于我，我顶替了他的身份，让他做了一个无名野鬼，是我对不起他。”
“难道当年那杯鸩酒……”谢有青想到某种可能，再看容妃的时候眼里满是震惊。
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是想岔了，容妃于是摇摇头，“没有，鸩酒确实是真的，只是观主不忍清净之地遭此祸端，换下了那杯酒。”
“所以连贞道人只是恰巧在那时候飞升，你需要一个新身份，于是自那以后，借着‘连贞’之名，以潜心‘飞升’为由住进了这里？”
“看谢娘子的装束，是嫁人了吧？”容妃另起了一个话题。
闺中少女不会挽这样的发髻。
“你能看到《起居注》，自然不会嫁入寻常人家，便是王孙公爵也要细分个三六九等……”她沉吟了半晌，问，“是楚王还是晋王？”
“为何一定是这两位？”谢有青对她的判断感到诧异，这是一个聪慧的女人，如果她铁了心留在宫中，未必是那般的情形。
“我虽然住在这里，但对于京中之事还是有些耳闻的，若是渤海王之流，你去不到起居注馆，若是齐王甚至是陈王……你不会有这样的兴趣去理会一件小事，更不可能是太子妃。”
她补充道，“如无意外，那就是未来的皇后，无论是宫中还是外面，对于太子妃的要求总是更严苛些的。而楚王心怀苍生，晋王……”
说到这里了顿了一下，像是在想应该用什么措辞才更合适，“那是个好孩子。”
她笑了笑，终于点到了正题，“而且晋王的那场大婚，传得实在是广了些。”
这样说的时候眼里满是狡黠，谢有青就知道，自己被她小小的骗了一回。
因而也笑了一下，“没想到容妃娘娘竟然是这样风趣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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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日来找我，不是只为了和我说闲话吧？”容妃问。
谢有青作势想了想，“算是吧，”她说，“我想证实一下心中的猜测，然后才好去办接下来的事。至于这观里住着的究竟是‘连贞道人’还是‘容妃娘娘’，都不过是一个代号，是谁又有什么分别呢？”
“你倒是有趣，不过……你既然是想要证实心中猜测，想必之后的事情与我多少还有些关系，说说吧，可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谢有青摇了摇头，“已经来叨扰过一次，又怎么能再接连叨扰，仙长于此地清修，想必也是不希望外人常来打扰的。”
说着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向着她一拜，“今日唐突，冲撞了仙长，还请仙长恕罪。”
“我不怪你。”容妃说，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只是外面那孩子禁不起吓，出去以后少不得要哄上一哄。”
“这是自然。”谢有青又福了一福，“还要多谢仙长赠水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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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的小道童气鼓鼓的背对着她们，手上抓起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道道。
“别生气啦……”谢有青在他身后蹲下来，轻轻戳了戳他的背，“我向你赔罪，你原谅我，好不好？”
见他不说话，又变戏法似的递过来一块糖糕，“这个给你吃，好不好？”
小道童努力做出一副拒绝的姿势，最后还是敌不过糖糕的诱惑，接了过来，然后他做出一副“大人大量”的样子，“看在糖糕的份儿上，你们走吧，我就当你们没有来过。”
谢有青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头，“那就多谢小道长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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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屏儿有些心慌，但很快就又被另一种心情取代，她上了车子，不住地催促着，“快一些！”
这是一辆最寻常不过的马车，在街边随便一个车行就能租到，车夫得了双倍的车钱，自是干劲儿十足，将马车驾出了战车的架势，继而穿街过巷，停在一处院门前。
“姑娘，到了。”车夫殷殷向着车内的人道。
那是一间客舍，朱屏儿熟门熟路地走进去，又有些局促地整了整戴着的帷帽。
屋内已经有人在等着她，见到她进来，勾唇一笑，“你来了。”
“表哥今日怎么这么早？”她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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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有青虔诚地上了一炷香。
“王妃，”梅生在她耳边悄声说，“那边回信儿了，人已经在里面了。”
谢有青点了点头，绕过殿前巨大的香炉，迈过门槛，进了大殿之内。
这时候殿内没什么人，她跪在蒲团上，如往常一样看着殿内供奉的太乙天尊，然后她忽然发觉有一点不对劲……
闻说太乙座下九头狮子一声吼，即能打开九幽地狱的大门——
眼前香烟缭绕，座上太乙忽然怒目而视，四周化为一片血湖，有百鬼哭，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像是有人在扯着她，一直要将她拖入地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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