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帕特里克！我们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帕特丽夏拽了拽弟弟的袖子，没听到回应，便又掐了一下他的胳膊。
“哎哟！野蛮！”
“你不走吗？”
“不走。”
“我要告诉妈妈。”
“告诉她吧！”
“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呢？”
“我想看电影。”
“你已经看过一遍了。”
“那又怎样？”
“妈妈让我们九点前到家。”
“她不是这么说的，她说的是九点半，现在才八点五十分。”
“那好！那我走！”
“好！”
帕特里克真是个气人的小孩。可是，她却有件头痛的事等着去做，她得去洗头发——为什么她要等他看够了呢？她了解帕特里克，国歌[1]不响他是不会走的，因为他发现，只要交一次钱，看几遍电影都可以。这个发现冲昏了他的头脑，即便是最无聊的电影，他也固执地坐在电影院里，直到被强行赶出去。算了，她才不会为此而生气，让他自己待着吧！她肯定会因此而受到责备，但那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后一次，帕特里克，你到底走不走？”
没听到回答，帕特丽夏从座位上站起来，背对着银幕。忽然，她开始后悔自己的这一举动。沮丧和忧虑从出口的门缝里渗了进来，慢慢地沿着过道向她袭来。一旦推开双开弹簧门，她就会被淹没。很快，看完电影之后的那种可怕的无聊感就会将她包围。她忽然感到，电影是那么虚伪，毫无价值，而在家里等待她的依然是原来的那种生活。
***
“吻我，莱恩。”布丽姬特小声地要求，而莱恩顺从地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她一下。
“怎么了，莱恩？”她失望地问。莱恩不想应付她，于是给了她一个像工作台上使用的工具一样精准的吻，然后机械地避开了她。
“没什么，亲爱的。为什么这么问呢？”
布丽姬特沉默了片刻，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莱恩感觉她的这种表现并不是爱情使然，而像是在紧紧地抓住离别前的幸福。第一眼看到电影院墙上挂着的那块发光的钟表，他的快乐就消失了。钟表上显示的不是一圈数字，而是“帕雷迪姆”的一圈字母：指针已超过D半格了，差十二分就到I了。
莱恩在思考送她回家的事，担心自己这次又不能送她回家。每次他们出门，他都担心不能送她回家。这样的担心每次都使他们在一起的晚上还没好好享受就已经毁了。其实，为了布丽姬特，他很乐意走路回家，只是如果他回去晚了，妈妈肯定会出于不满而装病。尽管如此，他仍然想不顾后果地送她回家，可布丽姬特不愿他这么做。这也许就是他烦恼的地方。可是，她走回家时必须穿过黑暗的街道，很容易受到惊吓。如果可以送她回家，他心里会好受一些，也不用一次又一次地做出同样艰难的决定了。但不知何故，她似乎可以在离别到来之前不去想离别的事，而到了真正的离别之时却眼泪汪汪，令他很难受。这很不公平，他觉得她应该像他一样，把离别的痛苦一点点地积累在心里。这样，到了离别的时刻，她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实际上，他痛苦的时候，她想过得开心点，而当他坚强地面对离别时，她却崩溃了。
然而，他们面前却有一场可怕的离别在向他们招手，连他自己也无法冷静对待，那就是服兵役。到时候，事情不但不会好转，反而会变得更糟。要等到什么时候？噢！他们到什么时候才能结婚？他自己都无法留有结余，更不用说靠学徒的工资养活妻子了，而军队给的甚至更少。他俩下定决心要一点点地积累——家里没有带家具的卧室，孩子出生，他们再腾空。布丽姬特想要一个家，他也一样。除了钱以外，他也不愿在服役期间结婚。不需要太多想象也能预见需要一次又一次离别的生活是怎样的。如果说现在对布丽姬特说晚安再见是件痛苦的事，至少第二天他就能见到她；那么分开后，一个星期、一个月、一年都见不到对方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有个叫比尔·贝克的人，曾在他隔壁的车间工作，在出发去参军之际结了婚。在写给车间里男孩们的信中，他提到了香港的妓院（“这是一个超级棒的妓院”，他在最后一封信里说道），而他的妻子据说每晚都是贝迪池舞厅里最容易搭讪的女人。
布丽姬特永远都不会成为一个容易搭讪的女人，但莱恩却可以理解一个距离妻子十万八千里远的家伙去妓院。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如此。尽管他洁身自好，生命里还从未有过女孩，但如果你不责怪那个家伙，你能责怪那个女孩吗？这不是他们的错。要怪就怪那些把男人送走的人。他们有什么权利？有什么权利？
莱恩感到心情烦躁，对这种不公平，他无能为力。这种心情倒是很快就会过去，可是他内心那种无限的疲倦和痛苦却挥之不去。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在乎别人。他不在乎比尔·贝克会不会染上性病，也不在乎贝克的妻子是否最终会沦为贝迪池铁路桥附近一带最低贱的女人。让一切都见鬼去吧，只要他能和布丽姬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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