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车站，克莱尔走上街头。周日下午的伍德伯恩，街头绿树成荫，一尘不染。但不知怎的，她的记忆好像总是停留在伍德伯恩周日的下午。人行道上，人们总是穿戴整洁，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悠闲地推着婴儿车或遛着狗，汽车在光滑的道路上小声地发出嘶哑的声音，网球俱乐部里总是不乏来来往往打球的人。到这里来，离开脏兮兮、冒着浓烟的布里克利城，到这里来生活，和马克一起住在这里的某栋优雅漂亮的房子里真的不错。
克莱尔一走近希尔达的家，心就开始怦怦跳起来，但她依然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低矮的大铁门，小心翼翼地沿着狭窄的小路走到希尔达家的门口。她按下了门铃，门铃响了两遍，礼貌地告知主人她来了。
看到克莱尔，希姆斯太太惊讶的样子简直有些滑稽可笑。这位老妇人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克莱尔，然后一边结结巴巴地表达着对她的欢迎和感激，一边迅速地审视着她的举止、气质和品位。
“要不要先洗个手？不用吗？好，我直接带你去希尔达的房间，回头再给你沏杯好茶。一路上还顺利吧？”
克莱尔还没有回答完问题，希姆斯太太又接着低声说道：“我告诉希尔达你要来，让她穿漂亮点，可她不肯。最近，她一件漂亮衣服也不穿。”
她领着克莱尔上了楼，打开了希尔达的房门。留声机发出的音乐立刻涌入了楼梯的平台。
“起床了，希尔达！有人来看你了。”希姆斯太太说得很轻快，但希尔达仍然躺在地板上，眯着眼睛说：“等唱片结束了！”
希尔达的话彻底击溃了她母亲的耐心。
“马上起来，希尔达！不要这么没礼貌！”
希尔达却闭上了眼睛。
“没关系，希姆斯太太！”克莱尔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
“我给你倒杯茶。”希姆斯太太生气地边说边无可奈何地退出了房间。
唱片上刻录的似乎是一些不起眼的管弦乐，趁它旋转的时候，克莱尔恰好可以趁机看一眼房间的布局。房子装饰得喜庆奢华，到处摆着男人的照片——不，确切地说，是一个男人的照片。这些照片又大又亮。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克莱尔辨认出上面的签名“詹姆斯·卓姆”——一位电影明星的名字。墙上还钉着一张大海报，宣传他的电影《年轻要吃苦》。
唱片结束了，希尔达依然趴在地板上，闭着眼睛躺了两分钟才睁开，站起身来。她穿着黑色的衬衫，黑色的牛仔裤，黑色的平底鞋，头上挽着一个发髻，没有化妆。
“你好，”希尔达说，“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呢？”
“你好，希尔达，”克莱尔笑着回答，“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叫我克莱尔吧。”
“克莱尔？放在‘修女阿格尼丝’后面很有趣。”
“是的。你播放的是什么音乐？”
“《人间天堂》的主题曲。你不知道吗？”
“什么，电影吗？不知道，我想我没有看过。”
“当然，你不会没……”
“哦，我现在经常看电影，不过肯定是错过了你说的这一部。好看吗？”
希尔达靠在窗框上，向外望去。
“这是史上最好的一部电影。”
“哦？看来我得想办法去看看。”克莱尔礼貌地说。不过希尔达好像并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说，我还是更喜欢《年轻要吃苦》。我想是因为它是我看的第一部电影。《猛犸象》还不及它的一半。”
希尔达转过身，这让克莱尔看到了她那双狂热痴迷的眼睛。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但有时我真希望吉米[1]在拍《猛犸象》之前就死掉，只留下两部杰作，这样才更富有诗意。”
克莱尔觉得自己对当前的形势失去了控制。
“呃，对不起，可是是谁死了？不是有人……”
希尔达眼神迷茫。
“你是说，你不知道？你确定没有在哪里读到过吗？詹姆斯·卓姆，电影史上最伟大的演员，去年死于一场车祸。他喜欢开快车，是一辆白色的保时捷……”
“你很喜欢他？”
希尔达的回答简单而平静。
“我爱他。”
门忽然开了，希姆斯太太端着托盘走进房间。
“喝杯茶吧？”
“太好了！”克莱尔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帮您拿托盘吧？”
“谢谢你，亲爱的。帮我清理一下桌子就行，托盘我能应付。希尔达，你能把书从桌子上拿下来吗？”
她的女儿——母亲进入房间的时候她正面朝窗户——生气地拿起一堆电影杂志，扔到地板上。希姆斯太太一边摆茶具一边说：
“好吧，我不打扰你们谈话了，希望你们聊得愉快！”
希尔达生气了，什么也没说。克莱尔心想，正常、礼貌的行为不会对希尔达产生任何作用。
“你为什么对妈妈这么粗鲁？”听到希姆斯太太下楼的脚步声，她直言不讳地问。第一次，克莱尔失去了沉着冷静。
“我觉得这和你没什么关系。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老师了，你明白吗？”
“显然，也不是你的朋友了。”克莱尔站了起来，“所以我还是离开的好。”
“不，别走！”希尔达着急地说，“是因为她不理解我，不让我去过我想要的生活。”
克莱尔再次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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