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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知道要出这事儿。一切征兆我都看在眼里。我变得坐立不安，担心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势不可挡。屋子里充满各种奇怪的声音。屋里的东西，自然而然地，或嘎吱作响、或沙沙作响、或呜呜咽咽。鬼怪要来了。这很明显，我对不祥之物的判断经验丰富，是个行家里手，不过我真希望那不是鬼怪。有一阵子，我张开双臂欢迎这样的到访者，那是因为关于鬼魂的文学作品很有市场，我能把各种各样的鬼怪写进故事里，三五千字，一个字五分钱。不过现在年纪大了，疑心也重了，一点都不想受罪，费劲编这种故事。人们也厌倦了听鬼怪的故事，希望故事中有飞车，充斥着汽油的味道，有一段无关痛痒的爱情，让人心头一颤，有与邪恶势力的抗争，给人雷霆万钧般的心灵碰撞，有高度的社会意义和商业价值。我职业压力这么大，若是浪费时间拿魑魅魍魉来开玩笑，真是没什么实用价值。尤其是在这个时候——现在是圣诞节，凌晨2点28分钟——我忙于准备自己的《六月颂》，还要花心思构思一个仲夏浪漫故事的细节，为了能及时赶在一月初就出版发行。
时间紧，任务重，还出现了这些可恶的不祥之物到访的征兆。一开始我还奋力抵挡，但时间一分一分地流逝，这些不祥之物强行闯了进来，我无法集中精力处理手头的工作，于是决心做个了断。
“唉，好吧。”我不耐烦地又在打字机上敲出几个字符，一边说道，“你既然非得来，那就来吧，我们来个了结吧。”
我对着邻近公寓的黑暗深处吼了出来。就是在那黑暗深处，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阴森森的东西，它困扰着我。
“我今晚可忙着呢。”我继续敲着字，没听到什么回应，“我明确警告你，尽管我现在能通灵，但我有太多事情要做，要待很长时间。你要是缠在这里不走，那么就在这儿游荡吧！”
那东西应了我的要求，第一次在我眼前现了形。刚开始是极轻盈的绿色薄雾，不一会儿缓缓地从另一间房子的黑暗中穿过隔帘，盘旋飘进我的书斋。一进来便加速旋转，像雾蒙蒙的漩涡一样，就在我书桌前，如同转动的风车嗡嗡直响，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非常漂亮——真的非常漂亮。”我略带讽刺地说道，装作毫不在意，“不过我不喜欢烟花。我猜你是……”我漫不经心地说，“我猜你是那种所谓的烟花鬼儿，是吧？”
不知是我打趣起了作用，还是它转得难受，在我说话的当儿，旋转的烟雾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接着从无形无影变成了朦胧的天使——倒是极时髦的天使。不像上界仙女通常那样，身着宽大的长袍，而是穿着窄底裙，也不是悬在头顶，昭示无上的光荣，而是用作束发带，箍在头发上。她金色的头发梳成绕指粗的发卷，拿金制的饰品从脑后扎了起来，从头皮延伸出去了两三英尺，大得像个巨型发髻。看到这位女士夸张的扮相，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真害怕她到访可能引起的后果。我们这个时代虽然爱吹毛求疵，却还在忍耐限度之内，让人看见我跟她这么个漂白过度的女鬼在一起倒也无所谓。
“女士，恐怕。”我说，她向我走来，我往后退，靠着墙壁——“恐怕你真的走错了房间。史莱特贝里先生才是剧院经理，他住在隔壁。”
她没在意我的话，不由分说拉我近身，她的嗓音可不敢恭维，跟得了支气管炎的双簧管似的。
“除非一年都是礼拜日，我才这样做！”我驳斥到。“我是一个正派人，一个按时去教堂做礼拜从不间断的人，一些慈善机构的受托人，一所主日学校的老师。我无意冒犯，但说真的，女士，尽管我颇有名气，但要是众人看到我和你在一起，我的一世清白可就毁了。”
“我是一个精灵。”她开口道。
“就算是吧。”我插话道，我看得出她没说谎，她轻盈飘渺，确实让人察觉得到另一间房里清澈的钢琴声穿过她的影子。“可是抱歉得很，我在上帝面前起过誓不信精灵的。”
“不过。”她回答道，眼中发光，断然地伸出手，“你必须过来。这是你的宿命。”
我不太清楚我接下来说了些什么，但还记得说过类似“我去了就回不来了！”，于是她威胁我。
“反抗是没用的。”她说。“如果你不愿意乖乖过来，我就对你催眠，逼你跟我走。我们需要你。”
“可是，尊敬的女士。”我恳求道，“请为我考虑考虑。我从来都没做过对不起你们精灵的事。我总是尽心尽力地招待每一位从精灵之国来的客人，我认为鉴于我的好名声，你不该这么做。你去那边的镜子照照看，然后想想强迫一个体面正派、遵纪守法、爱待在家里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嗯，和像你这样一脑袋头发的精灵在一起，合适的话，再说吧。”
我的客人开怀大笑。
“哦，如果是因为这个。”她极和蔼地说，“那我们立马可以解决这些问题。你的妻子有一件带帽的雨衣，对吧？我想我飘进来时看到了帽架上挂了类似的东西。如果这样做能让你放心，我就穿上那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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