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汐往自己的院子去，脚步比平日里走的快了些。
待回到院子，她在软榻上坐下，素鸢怕她走的太快，喉间发干，走到桌子边给她倒了一杯水。
沈念汐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喝，她抬眸看着素鸢，突然的开口问了她：“素鸢，你觉得我父亲待我如何？”
素鸢不解她为什么突然问起了这个，不过却是未迟疑的说道：“老爷待小姐您那还用说吗？那可是顶好的。咱们府上有几位小姐少爷，老爷虽说待他们也不错，可是都没法儿和您比的。”
说起这个，素鸢有许多话说，一时间竟然停不下来。
“小姐，有件事，您怕是不知道，当时您还小，只六岁。大冬天的与大小姐在花园里玩儿，躲着奴婢们，然后，不知道怎么的您就落了水，被冻的夜里就高烧起来，当时夫人被吓的不轻，身体也一下子病倒了，虽有奴婢和嬷嬷们的照顾，可是老爷他还是不放心。”
“老爷他自己亲自过来照顾您，您当时的病的严重，高烧总是反复，老爷提着心，衣不解带的照顾您，误了好几次早朝，后来，老爷干脆直接向皇上请了一个月的朝假，不去早朝。为了能更好的照顾您，老爷也不回去休息，就在您的床榻边打了一个地铺，守着您。”
“他亲自为您熬药，喂您喝药，您那几日，总是梦魇，睡不安稳，老爷还特地的为您寻来了孩子听的话本子，给您说故事。他又要照顾您，又要处理公务，两边来回转，一步也不停。一个多月下来，老爷可是瘦的脱形，胡子拉碴，满眼血丝，在您快好的前几日，老爷就突然体力不支，操劳过度病了，他怕您知道他生病了，担心他，老爷一直让我们瞒着您，后面为了养病，怕让您染上病气，还从府里搬出去，住到了别院。”
素鸢说起那段日子，语里话里，都是心疼，还有羡慕的。
她也是有父亲的人，可是她父亲是个赌鬼，每日不是打她就是骂她，哪里享受过父爱。
她当初看到沈琅对她家小姐这般的在意与好，她心里开心又羡慕。
这段往事，对沈念汐来说，其实还是留下深刻的映象的，可是她记忆里的好像与素鸢说的有些出入。
她抬着眸子，定定的看着素鸢，问她：“不是母亲一直在我病中照顾我的吗？怎么会是他？”
素鸢被她这么问，也是有些奇怪，却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奴婢没记错，是老爷一直照顾的您，夫人一开始身子不适，也在卧床休养，待后面小姐您快好的时候，夫人的身子才好，才过来照顾您。”
素鸢的表情坚定不移，带着无比的认真。
她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沈念汐，她说的是真的。
沈念汐忽然心底有些失措，她目光闪烁的偏开，放在桌上的手，慢慢地抓紧了桌沿。
是，她是落水重病了一个多月，当她醒来的时候，她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郑氏。
郑氏当时眼眶通红，红肿的不成样子，脸上带着倦意，她便以为是郑氏一直照顾的她。
后面，她稍微好了些之后，她也问过郑氏，为何不见沈琅，当时郑氏是怎么说来着？
说是……对了！说沈琅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她也问了郑氏，她生病的时候，沈琅来过没，郑氏没有回答她，只是转移了话题。
所以，也就是这样，她一直以为沈琅心里是不在意她这个女儿的，也就是自那以后，她对沈琅有些疏离。
然而，年岁渐长，她也就渐渐放下了这段过往，因为沈琅长期以来对她的各种好，她心里是原谅了他的，只是疏离的久了，她也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
后面，又突然出了沈琅休弃她母亲的事，她心底再次恨上了沈琅。
可是如今听了素鸢的话，她才发现，这里面有许多奇怪的地方。
郑氏为什么不告诉她其实是沈琅一直在照顾她？
为什么她问郑氏沈琅来看过她没有的时候，她不提？
还有沈琅。
沈琅对她的好，对她的宠爱，两世，若说他只是装的，那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图什么？
若说一开始对郑氏好，对她这个嫡女好，只是为了让前程，那后面呢？
他都已经做了百官之首，一品大员，为什么还要继续装呢？
若是说他做了丞相之后，在乎自己的名声，才不得不继续装下去，那后面他又为何突然休了她母亲？
要知道，那个时候，他突然休弃结发多年的妻子，也是落了一个骂名，被京城里人明里暗里嘲讽了多少次。
沈念汐觉得有些东西越细想，越觉得其中的不对。
她抓着桌沿的手指，指间微微泛白，脑子里与心里此刻乱成了一团麻，理不清。
她忽然想起，上一世，楚青云执意要纳已是寡妇，他的皇嫂沈知婉为妃的时候，沈琅直接在早朝上狠骂了一顿楚青云，甚至与沈知婉断绝了父女关系。
她被楚青云废后时，沈琅挺身而出，极力的阻止他，甚至在楚青云的刺激下，说出了楚青云如此寡恩薄情的人根本不配为君的大逆不道之言！
也就是因为这，沈家被楚青云给灭了！
所以，沈琅的死，沈家的灭亡，都是她害的。
若当初沈琅不为她出头，果断的撇清关系，沈家的结局，或许会好些。
这其中的要害关键，沈念汐想通了，脸色也白了下去。
素鸢见她脸色忽然变了，有些担忧的道：“小姐，您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沈念汐攥紧了桌沿，指甲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她微微张了张嘴，摇头，“无事。你们先下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呆会儿。”
素鸢与素语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才慢慢的退了下去，将门给轻轻的带上。
屋里，沈念汐一个人，再也撑不住，瘫软在榻上。
沈家最后的惨剧，是因为沈琅为她出头。
那么沈琅替她出头的理由是什么？
是真的在意她这个女儿吗？
如果在意，为什么要休弃她的母亲呢？
她心底有某种预感在蠢蠢欲动，而那种预感，让她害怕，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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