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嘎”响了一声，惊醒了帕特丽夏。克莱尔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脱下外套，穿上夹趾拖鞋，朝厕所走去。平日里窗帘拉开时，克莱尔会借着街灯的光上床睡觉，所以不会扰醒帕特丽夏，因此，她上完厕所回来时并没有注意到帕特丽夏已经醒来，正禁不住诱惑地偷偷看她。克莱尔不紧不慢地脱下衣服，小心翼翼地叠好，挂到衣架上把衣服收好。这一方面暗示了她在女修道院的经历，另一方面也从侧面谴责了帕特丽夏的那种粗暴的脱衣方式。梳妆台的镜子模模糊糊地映出了蓝色的矩形窗口和克莱尔的身影。说真的，她的身材真是超级棒，要是穿一件得体的文胸就更好了，天晓得她在哪里找到了她穿的那些东西。其实，只要稍加打扮，克莱尔就会变成一个大美女。她本可以告诉克莱尔如何打扮，但她对克莱尔有些畏惧，不知道克莱尔将会怎么想——因为那样的打扮有点太过前卫了。马克喜欢克莱尔其实也不足为奇，你不会想到她对马克有多上心。她太天真了，你不能用常理去想她。你可能会认为，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一直和克莱尔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她会对你无话不说。但奇怪的是，她对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情，比如马克，再比如她离开修道院的原因，都保持沉默。其实，大部分家人也是如此，表面上他们彼此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但从未真正让自己融入这个家庭的圈子。比如妈妈，大家真的都很爱她，但她似乎对此很是怀疑，而且如果有人想要关心她，即使是爸爸，她也会说他不是真心的。马克似乎是唯一称赞她的人，但他也是用了半开玩笑的方式。最近，马克借给她的那本书相当怪异，如果女修道院院长看到她读这本书肯定会很担心。但这恰恰就是她喜欢马克的地方，因为马克把她当作成年人看待，认为她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会伤害她，什么不会伤害她。毕竟你需要以某种方式获得经验，而一个天主教徒却无法获得实际经验，因此她需要书本的帮助。明天是星期天，到时候克莱尔会跪在地上祷告。她仿佛在强调自己还不够虔诚似的，经常在床上祷告，而且一祷告就是很长时间，至少会念完整部《玫瑰经》。也许，她应该多念叨几句“万福玛利亚充满恩惠……”
万福玛利亚充满恩惠……克莱尔忽然停下来，脑子里满是那些令她兴奋的事情，而像现在这样念顺口溜一般越来越快地重复祈祷词，真是毫无意义。马克可以把手放在那里吗？她喜欢马克这样，不是吗？挣脱离开之前，她喜欢马克这样吗？她挣脱离开是因为马克的做法不妥，还是因为开窗的声音？她应该生他的气吗？或者，她并非十分了解他——让事情发展成这样，她真的错了吗？这些问题一直在她的脑子里打转，令她头痛不已。明天要不要去参加圣餐仪式呢？算了，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过错，因为没有人什么都懂，也不可能什么都和预想的一样。
自从八岁那年的圣诞节以来，她就从未想过自己可能会犯下不可原谅的过错。圣诞节第二天是星期天，她不想连续两天都去教堂，于是就假装生病。然而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星期，她都处于恐惧当中，身体也不停地发抖，唯恐星期六去忏悔之前就死掉。值得一提的是，现在她并没有感到这种负罪感，有的只是一种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好奇心。这种好奇心一部分归因于她精神上的倦怠，一部分归因于马克对她的影响。不仅马克本人对她产生了影响，他借给她的那些书也对她产生了影响。他说，她应该学会接受生活和文学里出现的一些不道德的东西，而不是一味地求宽恕。可是，她发现这一点很难学。天主教一直教导她遵守并尊重一些道德原则，因此一旦书中的内容无意间违背了这些道德原则，她就会陷入怀疑和摇摆不定的旋涡中。最近，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怀疑天主教的道德准则，怀疑它是否只是一个冗长而复杂的游戏，而那些神学家们正是利用这种游戏满足了他们自己，牺牲了普通人的幸福。
经验法则的道德神学告诉她应该放弃马克的陪伴，但是马克不仅仅是一个害群之马，他还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不幸的孩子。此时放弃他就是一种懦弱的行为——一切值得尝试的东西都有风险不是吗？当然，她只是上帝恩典的媒介，尽管起不了太大作用，但她依然可能是马克得到救赎的最后机会，因为他似乎喜欢她，跟她说话能得到安慰。她已经说服他再去做弥撒了，明天他将跪在她的身边做弥撒。考虑到他来他们家里住的时间很短，所以这也算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了。然而，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上帝必须做点什么来帮助我们。求求你，上帝，帮帮我们吧。做弥撒时，你可以在牧师高举圣体时出现在他面前。你以前就这样出现过。维罗妮卡修女曾给她们讲过许多这样的奇迹。马克值得这样的奇迹出现。至少，对她来说，他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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