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件事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现在我却不知从何说起了。这件事我一直没有想明白，那时候我认为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牺牲者。女修道院里有一个女孩，叫希尔达·希姆斯……”
克莱尔说不下去了，没想到一提这个名字，那种痛苦的怀旧之情竟让她疲惫不堪、战栗不已，仿佛过去几年的情景、声音、气味、味道、情感、遭遇，突然凝聚在一起，一瞬间向她袭来，令她恶心：冰冷的小卧室、沙沙作响的修女服、修女们排队走进小教堂时靴子发出的吱吱声、食堂炖菜时飘出的阵阵恶臭。她还清楚地记得她的第一堂课：所有的小孩都举手或挥手以获得新来的修女的好感；希尔达穿着白色衬衣和熨烫极其整洁的无袖制服坐在后排，羞涩而热情，宛如晶莹剔透的露水；她和希尔达一起去小灌木丛，去小教堂，去修道院祷告、聊天、开玩笑、分享秘密、彼此信任……
“是吗？”马克重新引入话题。
“嗯。其实，我当见习修女时，经常做大量的教学工作，因为修女人手不足，而且教学对我也很有好处。我教过的女孩中有一个名叫希尔达·希姆斯的，她很喜欢我。这没什么不寻常的，你了解女子学校是什么样子。”
“不了解——请接着说。”马克微笑着。
“嗯，她们都这样，真的。很多女孩都喜欢我——这是必然的。我年轻，你瞧，而且——”
“漂亮。”马克插了一句。
克莱尔笑了笑。
“唉，其他修女都非常冷酷、刻板。不管怎样，这些女孩中的大多数是在对我的迷恋中成长的——没过多久，最大的问题便出现了：得让她们远离道路另一头文法学校的男孩。然而，希尔达与众不同，她不够成熟。”克莱尔接着说下去。
她绞尽脑汁地寻找恰当的词语，以便表达那份纯真亲密的友谊。马克的理解力带着男性的粗犷，如果她想要向马克讲清楚这份友情对她和希尔达意味着什么，所用的词语就必须像蜘蛛网一样有力而精致。
“希尔达对文法学校的男孩不感兴趣吗？”马克插了一句。
“不，不是。不过你一定是误会了，你还记得你借给我的那本有关同性恋的书吗，关于法国一所女子学院的书？”
“我记得。”
“嗯，我们之间——我们的关系和那里面描绘的完全不同。”
“那你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唉，对一个男孩解释这个问题好像有点难。或许你会觉得好笑，但是，唉，我俩认为我们可以相互帮助——我的意思是，在精神上。当我发现希尔达对我的情感远远超过普通的喜欢时，我觉得我应该阻止她，但又于心不忍，因为我感到这样做就像是践踏一只你看着它学飞的小鸟。还有一个原因，我也喜欢希尔达。我想这就是我做错的地方——我太自私了。其他姊妹都对我非常苛刻，所以我喜欢希尔达的赞赏。她有些放荡，总是轻信他人，所以我想，我可以在精神上帮助她，也许还应该让她明白她也有职业。其实，她也是一个修女。她被父母送到修道院，可只待了一年便恳求父母让她成为一个天主教徒。最终她的家人同意了，但不是很支持。所以在她家里没人鼓励她过宗教生活，也正因如此，我觉得她应该受到一点特别的关注。
“后来，事态渐渐地失去了控制。耶稣圣心日那天，她从教堂出来的时候，我吻了她。当时她刚刚接受完圣餐，无疑脸上容光焕发，纯洁无瑕——我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但我就是忍不住吻了她。从那以后，不论什么时候遇见或分开，她都希望我吻她——当然，是在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情况下。后来，我想我们一定是被别人看到了，因为我感觉到了一股其他女孩怨恨的暗流，而希尔达也受到了其中一个女孩的排挤，这使她更加热情地向我寻求安慰和支持，但我已经渐渐失去了耐心——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这件事。我们有过多次争吵，多次和解——成了真正的谈情说爱。这种暴风雨通常会很快过去，但我们之间的这场暴风雨却越来越频繁。后来有一天——”
克莱尔支支吾吾地说着那天发生的事情。那是七月的一天，天气炎热，她穿着黑色的修女服，热得受不了，汗水浸透了穿在里面的厚羊毛内衣。她感到阵阵头痛，而希尔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热切。当时是在操场上，由于其他女孩都在看着她们，所以她们只说了几句话，但因为两人都忍受着情感的压力，说的话全是话里带刺。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竟然不耐烦地说出了最为刻薄的话。希尔达情绪激动，哭着转身离开，一直跑，一直跑……
“发生了一件大事。希尔达歇斯底里似的想要自杀。她服下了大量阿司匹林，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情况也很严重——一切都败露了，我被命令离开。没有反抗，没有布道，也没有上诉。我被告知没有工作了，必须离开。”
克莱尔第一次注意到，他们已经停下了脚步。环顾四周，她发现已经走到自家房子外面了。
“天哪！竟然不知不觉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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