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丽姬特紧紧抓着这一温暖而美好的画面，仿佛抱着一个热水袋，驱散了夜晚的寒冷和孤寂。然而，比起蜷缩在床上半梦半醒的时候，眼下的情形更容易给她一种不真实感。此刻，她走在潮湿而令人不安的街道上，而她爱的那个家伙正在驶向反方向的公交车上绝望地望向窗外，不知道他到底怎样才能娶她。他没有积蓄，而且下周就要去当兵了，而他一向自称病人的寡母又讨厌她抢走了自己的儿子。她真希望这个梦做得没这么早，现在每一幅荒唐而不可能实现的画面都带着讽刺的字幕——“哦，果真这样吗？你会走运的！不是吗？”——回荡在她的脑海中，使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愿望破灭，令她开始急切地渴望结束每天街角处的分离，结束长时间步行回家的恐惧和孤独。
因为在电影院遇到的那个男孩，今晚布丽姬特格外紧张。她讨厌男孩们看她的样子——仿佛是在家畜展览会上给家畜打分。不仅是男孩，男人也一样，特别是成熟老到的已婚男人。莱恩不同，她从来没有见过莱恩这样看别的女孩。莱恩不是不正常，只是人好而已。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莱恩在公园里试探性地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她内心想说“可以”，但话到嘴边，却说成了“不要，莱恩”。于是，莱恩把手拿开，吻了她一下，默默地顺从了她的决定。他这么做实在是出于善良，因为他并不信奉宗教或其他什么，所以如果真的有男女在婚前就有权拥有彼此，那么她和莱恩就是那样的男女了。但他们不能，虽说她不是人们所称的保守之人，但她知道这样做不对。他们要坚持到最后，直到他们结婚，这样无论他们的婚姻多么不幸和贫穷，至少还有其不同寻常之处。
前面就是黑暗泥泞的弹坑，布丽姬特却犹豫了，特别是今天晚上，她非常不愿意从那里穿过。但不从那里穿过去，就意味着她得绕很长一段路才能到巴恩街，而现在她又因为这又湿又冷的天气而浑身发抖。她迈步走向弹坑，开始艰难地在一条杂草丛生、堆满碎石、站不稳脚的小路上跋涉，很快走进了凉棚的阴影里。
***
检查完毕，确认所有的门都已关好，伯克利先生拖着疲惫的脚步登上楼梯，走进了办公室。多琳拉开办公室的沙发，快速脱掉了身上的衣服。他进来时，多琳也没有抬头。他们的婚外情就像婚姻一样令人沮丧，需要例行公事——在这间寒酸的办公室里，寒酸地共度几个小时。从某方面来说，例行公事也有其快乐之处，但要经历烦人的程序——等工作人员离开、脱衣服、铺床，才能获得身体上的短暂快感，然后躺在那里，肉体得到了温暖和满足，心里却盘算着很快就得起床穿衣服，开车把多琳送回家。结果，担忧和责任迅速取代了追求和征服的快感。
多琳脱下衬裙，把它搭到椅子上。他盯着她。
“哦，上帝！”
多琳低下头，这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脸红。
“我明白你的意思。难看吗？”
“上面全是指纹！”
“是的，都是劳里·兰斯顿的指纹，我曾经是他的铁杆粉丝，不过我已经洗过了。”
多琳脱下内裤扔到椅子上，钻进被窝里等他，却被前天晚上他们一起吃饼干时掉下的饼干碎屑扎到了皮肤。她的目光又落在了带指纹的内裤上，那是她奇妙而蠢蠢欲动的青春和天真无邪的见证。明明是几个月前的事，却好似几年前了，因为那个我行我素、认为自己清楚想要什么样的生活的年轻姑娘用不可告人的秘密打破了青春，打破了天真无邪。天哪，从那之后，她成熟了许多。
“来呀，莫里斯，”她说，“今晚我想要。”
多琳的直接几乎令伯克利先生感到震惊。不是我想要你，而是我想要，也许多琳的爱情已经成为一种没有人情味的游戏，一种需要满足的欲望。可是，眼下的这个女孩前不久才刚刚丢掉了纯真和浪漫的爱情。忽然，他注意到多琳那苍白疲惫的脸上伦敦人的特征——小巧精致的五官，沉重坚定的表情。他又对自己的刻薄想法感到后悔。多琳说话直接只是不想让他为难——她努力维持着他们之间的关系，维持着这种生活方式，可是，上帝才知道，这对她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乐趣可言。
多琳坐在床上，内心有些烦躁不安，脑海中那个曾经自负愚蠢的自己似乎在用某种说不清的方式指责她。不过，在从前那些日子里，她对生活真的是一无所知。现在她明白，原来生活竟是这样：和一个年龄比你大两倍的男人上床，而这个男人已经娶妻，他的妻子还不愿离婚。她曾在女性杂志的情感问答专栏中读到的那种艳遇故事竟然真的发生了，而且还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然而，当它发生的时候，你却感到骄傲，因为这就是生活。
“该死的！”
“怎么了，莫里斯？”
伯克利先生的眼睛紧盯着放置贵重物品的抽屉。
哈利关上前门，倚在门上，闭上了眼睛。他的嘴很疼，心也因拼命逃跑和恐惧而剧烈地跳动着。他踉跄向前，摸索着爬上了楼梯，在浑浊的空气中喘着粗气，一种恶心的感觉油然而生。一进房间，他便扑倒在床上，把头埋进枕头里。然而，布丽姬特的尖叫声仍然回荡在他的耳边，响彻黑夜，召唤着他所有的敌人甚至整个世界趁机来折磨他，将他撕碎。梦魇一次又一次地涌入他的脑海，仿佛苦涩的胆汁涌进嘴里一般；他拼命想要把它拒之门外，却一次又一次地饱尝耻辱、恐慌和痛苦。他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刚才的情景：他把流血的手指从她嘴里拽出来，而她惊恐地尖叫起来，一直尖叫，尖叫。接着，他听到了开门声，随后是喊叫声，接着从街对面照过来一束光。于是，他火急火燎地跑过弹坑，却被一堆瓦砾绊了一跤，被篱笆扯破了外套。最后，他跑到空旷骇人的大街上，为了逃命，使劲地奔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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