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我的意思是，除非我真的离开家，否则我离家出走不会有太大的意义。你经历的多，马克，还做过很多零活儿。但离开家对一个男孩来说，也容易得多。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想离开家？”
“你没看见吗？今晚你没看见吗？妈妈和我——当然，我们都爱彼此，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让所有人痛苦。刚才离开房间后，我听到了爸爸妈妈的谈话。我自己痛苦没关系，但我不愿爸爸和妈妈因我吵架。”
马克向前俯下身，握住她的手。令他惊讶的是，帕特丽夏竟然在发抖。
“你是个好姑娘，帕特丽夏。”他说。
“我走了，对每个人都好。”她仰着头，喃喃地说。
“首先，你要摒弃脑袋里的这种想法。你不是家里的害群之马，你和他们并不是对立的。”
“你是对的。”
“对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我也不知道。”
“是的，我是对的。看，你相信我吧，帕特丽夏？”
帕特丽夏看着他，眼眶里噙满泪水。突然，事情变得严肃起来，令人紧张不安。
“来，听着。我经历过一些事情，也曾经像你一样，但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相信我，那样做没有任何意义。现在，有很多人认为，只要改变现有的生活环境就可以取得成功：坐车穿越欧洲，在亚洲沿街叫卖，坐船横渡大西洋等。但那又怎样呢？当你做完这些事情，那颗空落落的心还是需要去填补。你的记忆会因为短期内遇见了太多的面孔、到过太多的地方而混乱。你还不如在某个地方扎根，任何地方都可以，把根深深地扎下去，在一个小地方做好规划，好好发展。过去我已经漂泊了好几年，但一直都觉得不安稳，直到我来到一间位于脏兮兮的伦敦郊区的普通房子里。这里有一个充满欢乐的大家庭，这一家人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我感觉很棒，我有了归属感——哪怕只是寄居在这里。你很难体会这种感觉，但一定不要轻易放弃这个家。”
帕特丽夏最终也没有哭出来。她站起身，紧紧拽住脖子处的睡衣翻领，褪色的布料里遮盖的是一具充满希望的身体。
“谢谢你，马克！你真是太好了！”
“没帮到你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我觉得你不会完全明白。”
“为什么？”
“我指的是，一个大家庭，它能让你窒息、让你毁灭。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是独生子女，却被错误地生在了一个大家庭里。也许对你而言事情恰恰相反——我也不清楚——但我喜欢独自一人。”
她停顿了一下，因为楼下传来了准备上床睡觉的声音——按下电灯开关的啪嗒声、热水器减震阀的叮当声以及门闩清脆的咔嚓声。
“我得走了。你真好，听我说了这么多。”
帕特丽夏身后的门静静地关上了。
马克坐在床沿，想着帕特丽夏刚才出去时的沮丧模样，心中产生了一种挫败感，甚至觉得有些丢脸。刚才他对她说的关于家庭生活的那些观念正确吗？或许他的建议源于一种扭曲的贪婪所产生的歪曲理念——可能是第九条戒律[1]所禁止的那种：你不该觊觎你邻居的妻子。这一条戒律被放在第六条后面，好像非常多余。的确，帕特丽夏现在还不是哪个人的妻子，但是总有一天，她会让某个男人动心。他是不是在潜意识里想和那个男人争抢呢？帕特丽夏，还有她那令人欣喜的关心、令人感动的感激之情、那些有趣的问题，是不是已经成为他心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了呢？确实如此！太可怕了！他的确希望阻止帕特丽夏去探索生活，也疯狂地想要努力维持这个家庭里每个成员的原样——初见他们时的样子。那时，他们给他一种令人愉快的安全感，让他觉得他们的生活既和谐又团结。他仿佛可以阻止他们在那段时间的发展，让他们像商店橱窗里排列好的模特一样工作，机械地重复同样的姿势——马洛里太太总是温暖慈祥地微笑着给他倒上一杯茶；马洛里先生总是心情愉悦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休息；帕特丽夏总是像个小女人一样，顺从地去拿阿司匹林；而克莱尔总是羞涩地接受一个晚安拥抱……
现在，害羞已经不再是描述克莱尔的贴切字眼。就在几个月前，她还会因为他用手摸她而生气，可今晚她却把乳房像送到婴儿口中一样，送到了他的手中。这真是一个让人心神不宁的夜晚！人们并没有以他想象的方式行事，先是克莱尔，然后是马洛里夫妇，然后是帕特丽夏……
马克不安地走到书桌前，拉过台灯，开始读某本关于马洛[2]的评论节选。现在时间紧，只能读一些节选的评论，因为再过几周就要期末考试了。
马洛是一个令人费解的人物，一个臭名昭著的无神论者。然而，与其他剧作家相比，他能更有效地将自然和超自然间的碰撞戏剧化。为什么这是地狱，而我却无法摆脱它。那些不信奉上帝的人，反而会不知不觉地发现上帝的真实性。你越是粗暴地咒骂上帝，就会越肯定他的存在。不管用什么方式，你都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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